仁和帝雖然這麼多年過得太舒坦,好歹腦子還是在的。除了一開始的慌亂過後,他也很顯然想到了楚王壓根沒有多少兵馬,就是蹦着擒賊先擒王的目标來的。
“父皇不請飛錦衛前來護衛嗎?您先前給了他們萬千榮寵,現下正是他們回報的時候啊!”
燕玉書跪了下來,身上的青衣沾染着溫貴妃的大片血迹,顯得觸目驚心。她往下重重磕頭,哀切道:
“您的安危才是最要緊的啊!”
仁和帝的神色變換幾瞬,一甩袖:
“飛錦衛……好一個飛錦衛!楚王都快打進來了,他們都不曾現身!打的一個好算盤!”
他這下也明顯反應過來了。畢竟對飛錦衛最為熟悉,知曉他們本事的人,非仁和帝莫屬。而關于那些異心,想必仁和帝也知道得一清二楚。沒看他現在一副想發火卻又硬生生憋下去了的模樣嗎——他絕對知道飛錦衛幹了些什麼。
楚王謀反絕對不可能一天兩天,飛錦衛卻不把消息遞給仁和帝,安的什麼心大家都知道。左右無論上頭是誰,飛錦衛作為一把好用的刀,總會被恩寵加深的。
燕玉書跪着,腦袋磕在冰涼的地面上,神智在此刻卻無比清醒。她腦子裡把所有線索都捋了一遍,面對仁和帝時,原先勸誡的話語也軟了下去,變得柔和了起來。
“還請女兒為父皇護衛!”
她的眼眸中滿是堅定。
仁和帝有些驚詫地看着這個女兒,像是第一次認識她一般,溫聲道:“好孩子,你是公主,是金枝玉葉,怎麼就到了讓你見那刀刃血光的地步?”
燕玉書再次重重磕了個頭,語氣堅定:
“女兒的一切都是父皇給的,若沒有父皇,何來女兒這順遂無憂的十多年?”她眼含淚光,語氣懇切:
“陛下,請讓臣為您護衛!”
仁和帝大為感懷,對着左右長歎道:“朕有這麼一個孝順的孩子,是上天賜下的恩德啊!”說完,他頓了頓,對着燕玉書道:“我曾有一把寶劍,如今,你就拿着它吧!”
燕玉書應了聲,在得了寶劍之後,出了禦書房,竟真的護衛在其外。連宮女太監們看了,都得感歎一句:
靜和公主的膽識,當真不是一般的高!
燕玉書也沒理這些話,她此刻提着劍,解開青色的披風,其下是幹脆利落的勁裝。她是為了搏一個美名,但她可沒想着替仁和帝去送死。必要時刻,她的暗衛會帶着她先跑——她沒必要為了仁和帝賠上一條命。
隻不過……這場宮變楚王的兵力到底有多少……誰都不知道。按照正常走向來說,隻要僵持着,仁和帝一定能獲得勝利……但萬一,出了其他變故呢?
燕玉書這麼想着,忽然感覺到有塊小石子詭異地砸到了她腳跟前。端莊娴雅的靜和公主愣了愣,不動聲色地擡頭,借着觀察的名頭,開始光明正大地看起來——
月尋風就那麼坐在雕梁畫棟的隐蔽處,一雙漂亮的眼亮晶晶的,那麼清澈明媚地看來。
她心下微微一動。
燕玉書知曉月尋風赤子之心,對待事物有着自己的見解和看法,但她從沒想過,即使她們認識不算久,對方也願意為了她,躍入這塵世間最大的紅塵樊籠。
“多謝你。”
她看着月尋風,無聲地動了動唇。
月尋風手裡把玩着枝白梅花,高高的馬尾在風中輕輕飄揚,她看着燕玉書,也無聲回應道:
“莫要擔心,我在呢!”
哪怕這場宮變到最後,仁和帝可能失敗,燕玉書也不需要有任何後顧之憂,她會把燕玉書安安全全,全須全尾地帶出皇宮。
她以手中的刀起誓。
其實在來皇宮之前,裴覆雪同她說過,她們不應當輕舉妄動,因為作為燕玉書暗中的力量,他們不能過早暴露自己的存在。可,不能暴露的是裴覆雪及那一衆暗衛,不是她月尋風,不是她這個快意恩仇,為了友人肝膽相照的“雲霁刀”呀!
她不過是一個江湖中人,再怎麼樣,也隻是孤身一人漂泊,沒有什麼大的利用價值。而且,隻要月尋風想抽身,那群京城裡的貴族無論如何也抓不到她——這是對于她自己武功的自信。
所以她來了。
因為月尋風想,所以她越過這紅塵間的一切,越過了那些所謂艱險阻礙,潛入了皇宮,就這麼大剌剌地坐在那雕梁畫棟的陰影處,無聲地注視着燕玉書。
其實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很不理智的行為,燕玉書從小就知道這一點。可是,或許是她仍舊天真,仍對一切懷着一些天真的念想,一想到月尋風就在暗處,燕玉書的内心确實安定了不少。
于是她提起劍,看着漸漸聚集起來的禁軍,又看着面前楚王攻門的軍隊,神色漸漸肅殺起來。
她振臂高呼:
“衆将士!随我殺!!!”
月尋風看着那抹飄渺的青色向前,淩厲如同一陣風。她知曉的,在這繁華喧鬧世間,每個人都有着每個人的修行,而燕玉書想要登基,那麼這一場,就是她自己的紅塵曆練了。
這是月尋風所不能插手的事情,而燕玉書也不需要她的插手。
她蟄伏在深宮這麼多年,等的,不就是這樣一個可以一鳴驚人的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