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要承認你還對一切抱有幻想嗎?”
刀客這下子臉上倒是盈起了笑,可卻顯得尖銳而諷刺。她不是個很擅長表露刻薄的人,可是在與婉山的交鋒之中,她從不刻意掩蓋自己的憤怒,掩蓋那一把從過去燃燒至今的野火。
“……沒必要激怒我。”
婉山這下子反而恢複了冷靜,烏發堆疊,簪花曳雲。她笑了起來,扶了扶鬓邊搖搖欲墜的牡丹。
在冬日,百花凋零之時,或許隻有極大的人力物力才能得到那麼一朵不合時宜的鮮花來。
不合時宜啊……一切都不合時宜。
婉山閉了閉眼,端茶送客,晚來遲也沒再多糾纏,隻是起身,很平靜地說了句:
“我們需要合作,為了将琬晏閣拔根而起。”
婉山沒說什麼,隻是斜斜看了一眼晚來遲,很輕很輕地補了句:
“不是我們,尋風也要走出她自己的一條路來。他們玉家人都一個樣兒,一旦對什麼起了懷疑,哪怕撞南牆頭破血流,也永不回頭。”
晚來遲沒說話,隻是背影忽然顯出幾分蕭瑟悲哀來。
人生天地,故人長絕,哪怕再怎麼刻舟求劍,所得的也不過是一場虛無大夢。晚來遲曾在小山村裡避世十多年,可最後依舊踏入了這滾滾紅塵。
正如玉昭尋曾經對她說的那樣:
“你生來就是為刀,為江湖而生的,當然,最終或許你也會死在這片江湖裡。”
那時的玉昭尋替她包紮着傷口,微微蹙起了眉。她看着一臉無所謂的晚來遲,沒好氣道:
“還笑呢,傷這麼重,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你要和他一命換一命嗎?”
少年時候的晚來遲眸光閃閃的,她撫摸着自己的刀,憧憬道:
“如果能領略到天下最強的刀意,那我死也願意。”
*朝聞道,夕死可矣。
玉昭尋敲了敲晚來遲的腦袋,不滿地說:
“你還年輕呢,别整日說什麼死不死的。”她一邊這麼說着,一邊“呸呸呸”了三聲,接着念叨道:
“小孩子說話不懂事……有怪莫怪……”
晚來遲就那麼看着玉昭尋,得意地晃了晃腿,倒真有幾分這個年紀小姑娘家的嬌俏活潑。
……
隻可惜,總是踏在死亡道路上的人活了下來,而那曾經為她祈福的人,也已然逝去。
晚來遲這麼想着,不知不覺到了那紅梅林中。她在漫天月光中聽見有人踩在積雪上的簌簌聲響。而晚來遲沒有回頭,隻是輕聲道:
“你還是找來了。”
來人一襲绯紅衣裳,竟比紅梅更耀目幾分。她握着刀,輕聲道:
“師父。”
晚來遲回過頭,撞進了月尋風那一雙明澈的眼裡。
她捏着手中的卷軸,很有些不知所措:
“就是這裡嗎?”
那個被人人追逐的秘密,那個玉氏家族所有的詛咒,一直都在這個最平平無奇,紅梅鮮妍的地方嗎?
她忙碌了這麼多天,在得到這麼一個結論時,整個人都顯得有些迷茫無措了起來。
“你昨天,不是已經知道了一些真相嗎?”
晚來遲那麼平靜地看着她,看着自己的徒弟,話語裡帶了幾分無奈。
“你向來是個敏銳且很幹脆的孩子,我知道很多事情,終究會在你的手中被破解,所以我沒有想過刻意隐瞞,我隻是覺得……得知那些東西,會不會對此刻的你來說,非常不公平?”
月尋風沒有回話,思緒卻飄忽到了昨天。她已經迷茫了足足一整天,哪怕到現在,切切實實站在這片紅梅林裡,聽着晚來遲親口承認那些事情,也依然覺得不可思議且荒謬。
“師父。”
月尋風看着晚來遲,眼神堅定。她不害怕受傷,不害怕危險,更不在乎死。但她想要得知一切,想要擁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那是與她有關的故事,那是跨越了許多年許多年的聯結。
她這麼想着,昨天的記憶鮮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