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商陸總說:“兄弟之間,不必計較。”
又說:“你是法學界未來的新星,等你發達了,這些東西不值一提。”
一時間,林良覺得自己走在雲端上,飄飄然像是在飛翔。
他很快就忘記了全部理智,跟在商陸後面,和一個個商陸的朋友交着朋友,稱兄道弟。
那時他全然沒有發現,商陸隻将他介紹給低于商陸自己階層的人,從未帶他到喬驕或沈殊蘭面前。
再後來,商陸叫着林良逃課,在林良上課的時候給他打電話,讓林良立刻到自己面前。
有的時候則是林良已經睡下,但商陸卻在淩晨一兩點時打給他,讓他去參加派對。
有時則是商陸随意地向他發脾氣,有時則是商陸讓林良幫他跑個腿,去買飲料、去拿外賣、去食堂打飯。
有時,林良在課上想要好好學習,聽老師講課時,商陸卻一遍又一遍地打着他的電話,甚至還甚至直接闖入教室打斷老師授課,将他叫走。
最後,林良實在忍不住,想和商陸拉開關系時,一直以來對着他笑的商陸仿佛瞬間換了嘴臉,像是獵人見到獵物終于落網,又像是實驗室玻璃窗外研究員一樣,帶着殘忍又好奇的調笑對他說道:“林良同學,你知道這場遊戲,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錢嗎?”
“三百萬星币。”
“你參加的派對,你身上的衣服,都是我用錢砸進去的。這個遊戲,不是你說停就能停了,明白嗎?”
“不過你可真是差勁。我和李清銘打賭,要和你交朋友得花我一個月,結果你不到兩周就貼上來了?我又和他賭你能扛住我兩周随叫随到,結果你不到一周就繳械了。”
“你害我連輸兩回,林良同學。我對你這麼好,你就這樣回報我?”
商陸拍了拍林良的臉,力量不重,但在林良看來卻像是在扇他巴掌。
那一刻他渾身發涼,回想着這一個月他都幹了些什麼?
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個遊戲嗎?
那他對商陸而言也僅僅是個玩具嗎?
之後,每次商陸叫他,林良都試圖和他商量,三百萬的星币可不可以分期,給他一些時間,他可以打工還給商陸。
商陸笑着說好。林良信以為真之後,又放松了下來。
等到商陸又一次舉辦了一個派對時,他不好意思拒絕,便答應了他。
然後便又是燈光、彩帶、酒水,還有喧鬧的歌舞。
那次不知為何,林良隻覺得所有人都異常熱情,所有人都在喊他名字,所有人舉杯相碰。
他喝多了,困意襲來,睡了過去。
醒來時,他遲鈍地發愣,這是哪裡?
他還在派對上,但這時音樂已經停下,燈光恢複了正常的亮度,周圍人也停下了舞蹈,三四個人聚在一起打着牌、聊着天。
見他醒來,紛紛停下動作,盯着他看。
他們笑得很詭異,林良的心有些發緊。他擡手摸向胸口,觸感冰涼,這才發現自己幾乎赤裸,隻穿着一條内褲。
他的頭瞬間嗡嗡作響。
一個又一個人向他展示着手中的照片,不堪入目,但照片中的主角卻偏偏是他林良本人。
商陸走到他面前,對他說道:“我不是說了嗎?這個遊戲,你沒有說停下的資格。我們的小天才。搞清狀況。好不好?”
最終,他度過了行屍走肉般的兩個月。
臨近第二個月尾聲時,他在圖書館遇見了謝餘。
商陸似乎對謝餘很感興趣。
林良想,他不能讓謝餘成為第二個自己。
再後來,在教學樓外,他對謝餘說出了那些話。
最後,是昨晚的派對,依舊是燈光、彩帶、嘻笑聲、酒水。不同的是,林良能時不時在嘈雜尖銳的人聲中,捕捉到謝餘沉穩平靜的聲音,如同風浪中的燈塔,旋律中的主調。
但一切都與林良無關。
又一次,他醉了。
不知是誰向他灌着酒,又不知是誰在大笑,也不知是誰推他了一下。
他在角落中跌倒,也無人理會。
他沉沉地睡去,直到今天早上才醒來。
醒來後,他發現自己睡在了一灘嘔吐物旁邊,他的西裝也沾上了那堆惡心的污穢。
那個味道熏得他還想再吐。
他沖進衛生間,脫下西裝,撐在洗手台上幹嘔,卻吐不出東西。
也是,該吐的昨夜早已吐盡。
他看着衛生間鏡子中的自己,這樣活着,又和死了有什麼區别?
他問自己。
他在流淚,也在心中無聲呐喊着:誰來救救我?誰來救救我?求求你了,誰能來救救我?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求求你了,求求誰了,能不能救救我?
但回應他的隻有洗手間外一聲又一聲的敲門聲,催促着他趕緊出來。
“那幫年輕人瘋起來不要命,趕緊把門打開,去找備用鑰匙,别讓人死在裡面。”
林良聽到門外的人這麼說。
他失聲地落淚,連這肮髒狹小的衛生間,都容不下他。
他還能去哪兒?還能找誰?
就在這時,他想到了謝餘。
他冒着風雨,一步又一步地走着,他找到了謝餘的公寓。
不顧大堂内任何人驚訝又防備的眼神,爬上了樓梯,出現在謝餘公寓門口。
他猶豫地擡起手,最後卻像孤注一擲般敲響了門。
他蜷縮在玄關處,等待着謝餘的審判,或者是奚落,又或是他之前失禮的責怪。
但最後謝餘說,她寬恕了他。
那一刻,林良明白了,謝餘不是商陸,不是喬驕,不是這世界上任何熙熙攘攘皆為謀利的平凡者。
她仿佛像是降落凡間的女武神,閉眼慈悲,擡眼鋒銳,守衛着心中的正義與公平,也冷眼審判衆人。
他伸出了手,把他自己全然交付出去。
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