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咱家今年換的也不多。所以還得省着點花。”
“我自然知道。”他妻子接過銀子,放在嘴邊輕輕吹了吹。“從前覺得莊稼漢至少有地,有田,餓不死。但沒想到,現在這點都是奢求了。”
她身後的鍋裡煮着粥。咕嘟咕嘟的稀粥,看起來不比那些流民在街上領的多多少。旁邊的案闆上放着用青稞做的窩窩。
他正是趕上了回來吃飯的時候。
但是對于他們這樣的莊稼漢來說,與其說是吃飯。不如是把所有能吃的東西都囫囵地丢進肚子裡而已。哪在乎好壞。但是今天不一樣,他的妻子,和他的母親,眼睜睜地看着那雙粗糙的手,從懷裡掏出了兩個白面饅頭。
“是饅頭!!”小姑娘一眼叫出來。
而且這饅頭和她們平時的不一樣,更大,更圓也更蓬松。吳三把饅頭分給了家裡的三個女人,他自己啃着窩窩頭。
“這是從哪兒來的?”
“路上别人給的。”吳三說,把今天在街上遇到的事和妻子母親講了一遍。說到桑果坊三個字的店面時,他的妻子和母親都沒有什麼反應。反倒是小女兒一下子站起來。
“我知道那個!桑果坊!”
“小娟,你知道?”吳三有點好奇,覺得女兒的消息來源很神奇。連他都不知道的事,這小姑娘怎麼突然有印象。
“之前和花嫂他們一起撿果子的時候聽來的。說是城裡有個很厲害的賣面人的神仙,叫桑果坊。做出來的面人能動,能說話呢。”
“什麼能動能說花,這真的變神仙了。”吳三的妻子笑小娟,“這世上哪有神仙。”
“爹娘都說世上有老天爺了,怎麼沒有神仙。”小女孩的嘴巴一癟,“反正就是很厲害的神仙。”
“爹這次遇到的可不是神仙。爹這次遇到的是個面店坊。也沒有賣能動的小人。”吳三說,“賣的是饅頭。”
“不過你别說,這饅頭吃起來真的感覺和别的不一樣。”他的妻子說。
此時她捏着手裡的饅頭,試圖把自己手上的饅頭分出一大半給自己的丈夫。
“哎,你别給我。都說了給你們吃的。”吳三擺手。
“這是讓你嘗嘗味的。”他妻子沒好氣地說,“人吃不飽哪有力氣下地。我們吃饅頭,你吃西北風?”
吳三讪讪。他的妻子潑辣一向知道,隻得拿起手上的白面饅頭往嘴裡放。但是吃一口就知道為什麼妻子之前會這樣說。
真的完全不一樣。
這家的饅頭入嘴很蓬松。細細嚼着還有一絲甜味。吳三覺得,就算是宮廷的那些禦廚,估計也做不出來這種水平。
“饅頭和馍馍本來就是我家的一絕。”他想起了當時那個像管事一樣的男人說的話。
“這饅頭,隻要帶食材就能換?”
此時這個問題已經成為這個餐桌上共同的議題。他的母親和妻子正目光有神地看着他。
“說是隻要一點食材就行……”
“我們換。”他的妻子異口同聲地說。“這是個穩賺不賠的買賣。”
吳三缺有點犯難,他嘟嘟囔囔地說了幾句。
“但我……”
他一邊想說,自己其實沒有太聽懂那邊的意思。一邊又覺得如果隔一段時間跑去一趟的話,那他的地可怎麼辦。一邊說着,一邊手不自然地到處摸來摸去。
——他摸到了一張紙。
這紙皺巴巴的,剛剛還沒有太在意。現在掏出來一看,似乎是之前拿來包着兩個饅頭的油紙,但是和那個又不一樣。上面居然用了不知道是什麼的筆寫了幾個字。
再然後,他看到了下面的圖。這東西上居然還有畫。
他看不懂字,但是畫和數量還是知道的。
三兩的面就能換兩饅頭。要知道,平常的人家大概都要二兩面才能做出半個饅頭。這桑果坊居然換得如此大度。
不得不說,他真的有些心動。
“但是,地裡怎麼辦。”他抛出了最後一個問題。“誰去換這個饅頭。”
“爹,讓我去。”他的小閨女跳出來,“如果是這點面的話,我也能去換。”
“這不行。路上太危險了。”
“不會!明兒我就把這個消息和花嫂他們說說,他們樂意換的話一定願意陪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