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
怎麼能說紅線呢?
謝靈犀想起張了然為她算上那卦,現在想來完全是臻然道法,他說成鳳之劫過後福壽永康,真能如他所言麼。
不過話說回來,張了然分明是個年紀不算大的郎君,先前在香山為了裝成得道高僧的模樣,不知用什麼法子沾了一臉皺紋和灰白胡須,可見他的話與他的臉一般,也不全然是真的。
翌日,謝靈犀便輕裝便行進了宮。
聽聞那位中宮所出的公主性子跋扈非常,極愛争妍鬥豔。謝靈犀翻遍衣櫃,尋了件隻有些許單調水波紋的衣裙穿上,腰間精緻無瑕的繡花綢帶也不佩了,随意綁了條灰撲撲的錦帶,隻盼那公主千萬别多瞧她一眼。
宮中的教習嬷嬷面容兇狠,待人苛刻,便是一點姿态端的不對了,就抄起教棍抽女郎們的腰。
講授詩書的老先生則和善許多,隻是不知那老師是與父兄相識還是怎樣,回回點她的名字,便是想發個呆也不成。
可見背後之人用心險惡!
閑暇時,謝靈犀在旁無所事事地賞花看草,沒注意到身旁幾個女郎圍過來,為首者走到她面前,笑了一聲:“喲,這不是謝三姑娘嗎?”
“你和那位狀元郎的豔詩可是滿天飛,平日不是最不屑與我們相處,怎麼今日便來了,難道還奢望當個伴讀去求得一則好婚事不成?”
這姑娘名徐芫,便是清平公主平日裡的玩伴之一。
謝靈犀擡眸打量了她一眼,“你覺得怎樣的婚事才是好婚事?”
徐芫詫異地斜眼看她:“怎麼腦子撞壞了不成,對方自然得家世顯赫、風度翩翩、有所功名啊。”
謝靈犀一笑:“所以柳續哪處不符合了?”
不知是她表現的太平靜了,還是說出來的話語不妥,徐芫聽罷聲音大了些:“他那鄉野村夫,談何身份高貴?”
便是放榜那日衆多姑娘去追随那狀元郎,其中也一定不包括她徐芫的,她從小便立誓,長大後一定要嫁給最尊貴的男子。故而見謝靈犀這般維護柳續,她反而是覺得這聰明絕頂的謝三娘,此時腦袋一定是進了水。
周遭和和微風,随着一群身着花綠金邊縷的宮女太監,皇後的銮駕緩緩而來。
盧皇後用塗滿豆蔻的嫩白指尖支着頭,聞花莺語間,剛好聽到謝靈犀一聲不大不小的泠然之音:“自盤古開天辟地,人皆浴雷霆風雨,食自然之果,聖朝初始,仰沐聖恩。天子腳下,又如何分高低貴賤?”
謝靈犀剛說完這句,便見諸女郎失措般,忽然朝一個方向行禮,她馬上轉身,一福身道:“參見皇後娘娘。”
盧皇後雖已生育二子,身形卻依舊婀娜多姿,面上無甚皺紋,絲毫看不出她的年齡,隻一雙威嚴甚重的眼睛,昭示着她作為六宮之主的雷霆手段。
她慢慢撫掌:“好一個天子腳下不分貴賤。”
謝靈犀心裡一惶,垂下頭道:“娘娘謬贊了。”
這下盧皇後輕笑了幾聲,“你怎知本宮在誇你?”
謝靈犀:“鬥膽一猜。”
在謝靈犀年少時,這位皇後還隻是盧家的四姑娘,後來先皇後難産去世,聖上為其寫下感人悼詞,這才迎了新後。
便是在盧家又娶一女,也就是如今這位。
皇後聽罷搖了搖頭,伸出蔻指點了謝靈犀,“謝三娘,本宮有事尋你。”
她轉身便走,旁邊自有宮女小心攙扶,另一邊一個小巧伶俐給小宮女引着謝靈犀:“娘子,請随奴婢來。”
周遭宮檐飛揚,宮殿錯落不拘,雕梁畫棟之間,碧柳白梨漸垂,雙燕連雨齊飛,越過小橋流水,便得以看見一座精緻的八角亭。
與山澗那處野亭不同,該亭恢宏大氣,砌滿琉璃瓦,立于亭上,可見荷池生風。
宮人們這便添上糕點漿果,布置好後,慢慢退至一旁。
盧皇後盯着謝靈犀這身裝扮,失語一笑,随即遞給她一物,“你可知,燕稷曾來求過陛下?”
謝靈犀打開一看,上面明晃晃用朱筆寫了她的生辰八字,聽了這話,更是一驚:“臣女不知。臣女與五殿下素不相識,敢問他所求何事?”
“欲求與你姻緣。”
謝靈犀蹙眉,一思忖:“聖上不允?”
皇後笑道:“便是還未啟禀陛下,便被盛兒給截胡了。”
“不過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這紙條便是我在長明宮裡所見。”
燕盛,沒想到今世他還有這般用處。想必是柳續的出現将他一催,正好連帶着她謝靈犀也趕上這場東風罷。
皇後繼續道,聲音嚴肅起來:“本宮便與你直說,盛兒的正室隻能是盧家的女兒,既然你與柳續情投意合,便早日成婚,斷了他這念想。”
謝靈犀正要解釋:“我與柳續不是……”
話未說完,便被皇後打斷,聲音竟是不容置疑:“是真是假,真有那麼重要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