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聲控訴催得謝靈犀眼前飛花。
“蕭子瑄?”
她皺眉:“我與他有何關系?”
柳續繼續哀怨:“早知如此,你當初怎麼不找了蕭胤幫忙應付,你與他既是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即使謠言四起,他也是願意與你結親的罷。”
兩人在夜風裡,滿是早荷愁緒。
謝靈犀正竭力理解他話中深意,一旁柳續突然問她:“我們的事,當真沒有挽回餘地了?”
謝靈犀“啊”了一聲。
卻見柳續凄涼一笑,偏過臉,“今夜回去,我便寫好和離書,隻願一别兩寬,各生歡喜。先遙祝你與蕭胤早生貴子、百年好合罷。”
說完便垂着腦袋往前走。
背影蕭瑟,孑孑而立。
又一陣涼風襲來,謝靈犀裹緊衣襟追上他,其實這前後步伐并不算長,但這幾步卻似在雨中行,趨步攬過了春光與仲夏之月。
她輕輕扯着柳續的一方衣角,素白的手指骨節分明地搭在郎君蔥綠衣袍上。
謝靈犀擡頭,一輪明月映入眼眸,柳續的面上盡數柔光,偏生蘊了些經年的風雨。
她冷靜道:“遑論和離不和離——”
“這到底幹蕭子瑄什麼事?”
這人神神叨叨的,謝靈犀真疑心,他莫非是有什麼夜間不能出門的怪病。
分明兩人處的和睦,盡管鬧了一些事,也沒有嚴重到要和離的程度罷!
怎麼就出了趟門,臉色就全變了呢?
卻見柳續歎了一聲,語調滄桑:“我知道京中常有你與蕭胤的美談,都道是金童玉女,芝蘭良緣。今日一見,果然你與他熟撚非常,想來是有些許情意在的。”
謝靈犀頭疼:“都是流言罷了,我與燕稷不也有人造謠?”
“至于情意,更是完全沒有的東西——他行事瘋瘋癫癫,我講究舉步斟酌,就算是硬要将我倆扯在一起,也是互相看不上的。”
柳續聽罷,幽幽吐言:“你果然很了解他。”
這可真是說不通了!
謝靈犀無法:“你究竟有何不滿意的?”
當時她便是看中這柳郎君做事體面極了,形如芝蘭玉樹,于是想将這尊“不動如山”請回來坐鎮。
誰知成親後,這人跟轉了性似的,好似隻披了張光風霁月的皮,他道:“可是你對他笑了。”
滑天下之大稽——
謝靈犀硬生生被氣笑了,面容淩豔帶着寒輝,讓人見了心中一顫,“難道我在你眼中便是兇神惡煞,凡是見人都得闆着一張臉嗎?”
柳續垂頭看她,低聲說:“未嘗不可。”
“你為何要對旁的男子笑得那般好看?分明我才是你的正牌郎君,就算是個假的!”
這一聲說得急促又聲勢浩大,謝靈犀還未反應過來,便見柳續反客為主握住她的手腕,雖說中間隔着一層衣袖,寬厚的手心卻燙得她險些叫出來。
“你與我克己守禮,卻與那蕭胤談笑風生,你不用假意誇我坦蕩高潔,再如何我也是個真真切切的男人,自家娘子與人懷笑,叫我如何大度?”
謝靈犀企圖抽了抽手,卻被他牢牢鉗住,于是蹙眉道:“我以為你心知肚明,我們不過是同舟共濟的盟友罷了。”
“你助我躲避那幾場禍害親事,我為你搭上謝家這艘大船,不都是各取所需麼?”
她與他對視,“如今與我說起情情愛愛,不覺得太逾越了嗎?”
柳續看着她無甚悲喜的眼眸,眼中暗下:“你說這話,你自己真的信麼?”
“若是毫無情誼,怎會在新婚之夜對我毫不設防?若是鐵了心與我不生瓜葛,怎會争吵後又重回家中尋我?”
說完蕭胤又說自己,這人是沒完沒了麼,恨不得拿倆棒槌敲鑼打鼓?
夜已深,謝靈犀垂着目,“我實在不想與你争辯。”
勞累一天,她着實有些困倦,見柳續還拉着她的手,心道你愛拉便讓你拉個夠吧。
她微微擡眼,因睜大而鼓圓的鳳眼瞪着他:“好話歹話都被你說遍了,不覺得這樣太過分了些麼?”
“縱使我後來回了家,那你這守着燈籠在後門苦等的人,也不見得就有多光彩。大家都無甚臉面,誰也别說誰好罷。”
她确實可以帶唐則雪去旁的去處,但不知不覺中走到家門口,心裡倒湧起了一股勁:這又何嘗不是她的栖身之所,隻準柳續放火,不許她謝靈犀點燈是麼?
想罷,倦極了,眼眶也紅了一片,謝靈犀強撐着精神,催促道:“快回家罷,我困死了。”
……
兩人今夜糾紛就止于此,複見了唐則雪,又柔了身段,在他面前裝腔作勢起來。
唐則雪還未眠,見兩人回來忙問:“莫大人如何?”
謝靈犀恹恹:“他好得很。”
“三更了,還不睡,常常這般,必然耗損了身子,明日該請個郎中來瞧瞧。”
柳續還牽着謝靈犀的手,聞言想起當初那位為謝靈犀醫傷的老郎中,立馬會意。
“明日我讓柳枝去回春堂。”
……
翌日。
天暖氣清。
柳續早早便去翰林院了,留了謝靈犀在家與唐則雪叨叨絮絮。
唐則雪除去一身不安後,竟也是一個相貌英俊的郎君。
他看看無所事事的謝靈犀,又思及晨間因出門倉促還踉跄摔了一跤的柳續,好奇問道:“謝娘子與承之,是如何認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