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明光殿上,聖上龍顔陰沉,下方文武百官端着笏闆,垂頭屏氣,一言不發。
正是黑雲壓境,風雨欲來。
聖上高堂緩步,冕闆前後垂下十二旒,分明是五彩玉石為始,卻透出一股毋庸置疑的威嚴來。
永旭帝燕煜面若沉石,重重甩下一本奏折,落到衆官腳旁——
“朕竟然不知,長安城何時成了這般‘煉獄’。”
永旭帝雖笑着,眼睛卻看不出笑意,深若幽潭,看得人直打寒顫。
一綠袍哆嗦跪下,叩地長歎:“陛下!這群刁民,皆是造謠生事!什麼刺客,什麼歹徒!都是些莫須有的事呐陛下!”
又一人捧手:“陛下,臣則以為不然。”
“我聖朝已立百年,繁盛之道莫不過是重民生、勤民事呐!此案所系重大,背後之人,若不查不除,會令天下學子寒心呐!”
後稀稀疏疏幾人附和。
永旭帝盯着台下衆臣子,似窺見衆人所想,皮笑肉不笑:“愛卿以為如何?”
“恕臣鬥膽,請此案承大理寺,刑禮兩部從旁相輔,肅清繁瑣甬道,以直達天聽。”
說話者是禮部尚書方進,他本是挂個名号,實則兼着旁的職務,目光精明:“陛下,臣自察,禮部有咎。”
“此事恐怕牽連了一起科舉舞弊案。”
話音剛落,莫深杵着笏闆,挺着腰上前。
“陛下,臣有要事奏!”
永旭帝:“說。”
莫深轟轟烈烈:“陛下,臣要谏南衙左右武衛與□□沆瀣一氣,刺傷京官數人!”
“臣知其為陛下親兵,本是為安民生護社稷所設,可其中有人為蠅頭小利冒險行刺襲之事,楊大人屋中掉落腰牌便可作證!”
永旭帝正要說話,莫深又一拜——
“陛下!”
“臣要參禮部拟榜之人張仕途大人暗藏禍心,搗亂進士名第,為今日奠定禍根!”
永旭帝:“哦?既張榜名次有誤,為何數月前不報?”
莫深涕淚斑斑:“臣今早才聽市井傳聞,道是有才者名落孫山,本已了了作結,卻不知昨夜從何處透出卷子,竟冠的是他人姓名!”
永旭帝眼眉緊鎖。
“陳潛。”
禮部侍郎陳潛垂頭應道,“微臣在。”
“張仕途何在?”
陳潛兩股顫顫:“張大人,他尚在辦事處呢!”
此話一落,便無人發聲,又是一陣死寂。
莫深正想着是不是還得撞柱流血,卻聽聖上端起硯台往下猛地一砸,淋了陳潛一頭血——
倏地殿中呼吸聲都屏住了,真龍怒不可遏:
“查!都給朕好好查!”
……
同時間,翰林院仍是一陣雞飛狗跳。
陳流芳仍高高舉着硯台,與柳續繞着桌案走了幾圈,頗有一副魚死網破之感。
另一邊,夏翰林與人吵成一團,口水飛濺,便是争論他方才所言如何粗鄙,如何不敬重世間娘子,那人“呸”一聲,見說不通,掄起拳頭便來。
剩下的人不知所措,索性任憑心意選了各自陣營,紛紛挽袖,如公雞相鬥。
謝靈犀婉步進門,便是撞見這幕。
一個沾滿墨的狼嚎毛筆飛過來,她聽見自家郎君高聲嚷嚷,“好你個兇神惡煞,長得這般醜還能當探花!”
随及公鴨嗓不甘示弱:“靠臉谄媚的柳賊!”
柳續還要罵,見門前已亭亭立了一人,面若春曉之花,正是謝靈犀,他驚呼,“啊!”
“娘子!”
謝靈犀歪頭躲過那隻毛筆,旁觀室内光彩,冷笑了一聲。
已至饷午,柳續還未歸家,她已打聽到前朝鬧開了鍋,唯恐柳續出事,一番思索後來了翰林院。
可真熱鬧!
謝靈犀掃了眼風暴中心,竟然分不甚清是誰人在鬥,她清清嗓子,用力叩門:“諸位,饷午了。”
一旁,夏翰林吵得滿頭大汗,滿耳朵是男人的怒罵聲,聽此如聞仙樂。
扭頭一見是謝靈犀,回想方才出盡洋相,不由掩面。
堂内就此歇了火。
“我等夫君歸家未果,便尋來此處,諸位方才在吵什麼呢?”
莫說旁的,柳陳等人算是後生,幾個老翰林默默退後幾步,将辯論堂交出來。
她一出現,陳流芳的眼睛便死死盯着她,忿恨、屈辱皆有之。
謝靈犀福至心靈,對柳續道:“你莫要和野鴨子吵架,當心他潑你一身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