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這一聲隐沒在歎息裡,柳續未曾聽清。
他将頭垂下來,卻見謝靈犀猝然轉身,一滴雨水打在面龐。
“下雨了。”
柳續将糕點藏在袖子裡,牽着謝靈犀的手緊了些,催道:“靈犀,天要下雨,我們未帶傘具,快回家罷。”
“承之。”
他注意到姑娘的手霎時冰冷,像握着一塊冷玉。
柳續擡頭凝目,見謝靈犀好看的柳葉眉蹙起,長睫一顫,“我們怕是走不成了。”
身後如一間暗室,不可窺見的深處凜然一股肅殺之意。
此處偏僻,巷子間無甚行人,草藓與青苔淩然于石闆路上,如雪亮的刀刃映出了幾個夜奔人的堂皇身影。
路上腸子肝髒碎了一地,嫣紅的血潺潺流下。
倏地,滿滿當當的糕點自袖中掉落。
柳續人未反應過來,步子卻先動了,急促呼吸間,他拽着謝靈犀的手,幾經要把她擡起來——
“快跑!”
圖窮匕見,兩方屋頂上幾個黑夜殺手刺來,“嘩啦”嘩爛了柳續的衣裳,刀刃一見了血,便急促地桀桀大笑,愈挫愈勇,似要将血肉吞噬殆盡。
謝靈犀躲避間,竟是毫發無損,意識到這殺手是為柳續而來。
誰要殺他?
謝靈犀腦子裡千回百轉,難道是陳家尋仇已然查到此處了嗎?
不對,領頭那人,可絲毫未顧及她,下了死手。
一道淩厲掌風襲來,她來不及思索,見一利刃就兩人相牽的手砍下,便忍痛接了那掌,巧妙地扭過身形,擡腳将長刀踢落在地。
那殺手顯然一懵。
趁這時,謝靈犀從香囊中倒出一顆“烽火雷”,狠狠往地上一抛,頓時周遭煙霧四起,兩人借機逃竄。
奔逃間,本就不甚強健的身子幾經崩潰,偏生天公不作美,跑至郊外,竟下起滂沱大雨,謝靈犀踉跄幾步,險些跌倒在地。
柳續身上染血,是方才被刺傷了,他掩着謝靈犀,将人藏在一處灌木間。
雨水很快将泥土浸透,肮髒的泥水堆在臉上,夾雜着幾隻死蟲,謝靈犀看不甚清,胡亂摸了摸,竟不知浸染的血水還是淤泥。
“你沒事吧?”
柳續無甚力氣,笑了笑,“我才剛及冠,今夜我還不想死在這裡。”
謝靈犀細細喘氣,生怕驚擾了旁人,“我也不想,你有何見解?”
“方才那煙霧……”
“沒有了。”
謝靈犀眸色晦暗,“雨這般大,不頂用的。”
夜色中,樹影扇動,隔着雨幕,一隊鬼魅肆虐,慢慢向前逼近。
四周似乎傳來了鬼魂的嗚咽聲,謝靈犀恍然,黑夜中紅白幡動,下方幾具骸骨瞪目而亡,慌不擇路間竟來到了一處亂葬崗。
隻聽身旁柳續道:“裝死罷。”
天間一道霹靂,霎時周遭亮如白晝。
謝靈犀終于看清,此刻他們後方便是一處棺木。
說是棺木也不盡然,便隻是一方一米寬的朽木盒子,胡亂釘成,勉強能遮住屍身。
謝靈犀:“如何裝?”
話未落,一則溫熱的身體覆上來,環着她翻滾進了死鬼的棺材裡。
謝靈犀頓時覺得鬼魂的嗚咽聲更大了。
她被柳續壓在身下,頭隻能埋在他尚不算破爛的衣襟裡,仔細嗅得幾處竹香,如梨花掩月。
下一秒棺材蓋子蓋上,将謝靈犀面前最後一絲光亮也剝奪了,她忍不住燙熱一動,卻被柳續倏地按住,在她耳旁氣聲道:“别動。”
謝靈犀隻得偏過臉,毫無防備地與骷髅頭雙目相對。
棺材釘的并不嚴實,從狹縫裡看,幾個殺手提着刀,手起刀落,寰雀驚起,在素裹白屍上刺上一道。
她突然急促地喘氣,忍不住攥緊了柳續的衣襟。
好燙、好暗……
好似掉進了熔爐裡。
“我……”
謝靈犀欲開口,上方柳續稍微支起身子,寬大的手掌罩在她的頭上。
呼吸蘊熱,棺材裡燥意升起,衣衫摩擦間,皮肉相抵,謝靈犀感受到柳續結實的胸膛下,似有鮮血流進了她的衣襟裡。
口幹舌燥間,柳續的血流至心窩處,近乎燙起來。
她從未與男子這般相近過。
縱然是前世成婚後,也不可能有這般的手足相抵。
外頭仍是雨夜,腳踏水泥間,詭谲的紅幡飄起,一截尖刀刺了下來。
謝靈犀将手覆了上去。
毫無聲響。
那殺手還欲再刺,謝靈犀猛吸了一口氣,剛緩面上酡紅,卻見上方倏地空落落,柳續掀蓋而起,草木攢動間,手中握了塊不知何人的頭骨。
又是一聲電閃雷鳴,天地都為之失色。
柳續移步,一頭骨敲在那刨棺材的人後腦勺上,頃刻間倒地失了聲。
棺材裡,謝靈犀捂着潺潺流血的手掌,一時間沉默了。
這是……掀起了人家的頭蓋骨?
幾個殺手愣了一會兒,冒着大雨如閃電般一齊竄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