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續滞了一秒。
“那是……所賜,怎會有假……”
謝靈犀無語:“他為何賜你,你還不清楚,難道要你帶着一堆珍稀寶物赴險麼?”
聖上愛财,這在長安世家中早已不是秘密。
早年她爹奏請聖上修繕破敗不堪的皇陵,卻被這位天子一口回絕,甚至命戶部重新清點一番國庫,捂緊了口袋,翌日便穿了件洗得發白的龍袍上朝。
“……”
柳續捏緊了拳頭,歇了聲,便聽譚昀一臉歉意地安慰道:“因我曾混迹過一間專制赝品的作坊,才勉強看出,尋常人是看不出來的。”
當然謝靈犀這種高門貴女自是除外。
柳續本覺得丢人,平複一番也安慰自己無妨了,談起了今日正題,“你是刺史之子,可有憑證?我們如何信你?”
譚昀将劍鞘打開,鐵劍鋒利如新,上方刻了二字“明光”。
“這是父親至交好友山蕉子所提,郎君若去打聽一番,便能知曉山老先生平生鮮少贈人墨寶,除非是私交甚笃之人,不然任由你家财萬貫,他也無動于衷。”
山蕉子是荊地的名人,一手好字千金難求。
柳續家裡頭挂着一副,是柳父當年當私塾先生時與偶然遊曆到鄉野的山蕉子喝酒,在他髒簍子裡撿的。
——“已識乾坤大,仍憐草木青。”
這句話便當了教導柳續二十年的家訓,他日夜觀摩,這下一看這“明光”二字,便知是真。
又看了譚昀諸種憑證,朝謝靈犀點頭:“應當是他。”
此番看來,荊州之事确有古怪,謝靈犀晃了晃茶盞,目光随着杯底茶渣打轉,“你近來與阿玉重逢了?”
譚昀颌首:“嗯,她爹要将她嫁于當地一個纨绔,便是今日同我們共坐一個賭桌之人。”
“她不願意,自相認後,求了我幫她。”
憶起賭坊之中那富家子弟一擲千金的模樣,謝靈犀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你可知何為幫她,那纨绔身上的味道,可與你身上的别無二緻。”
若是崔玉真想逃離魔爪,怎會和那人耳鬓厮守,以至于将人身上都染了她的味道。
她觀察到,賭坊上的那名郎君穿着雖然精緻,手指間卻有老繭,腰間香囊與大拇指扳指渾然不搭,定不是愛熏香的性子。
柳續聽她說完,朝自己身上瞧了一眼,果真謝靈犀今早給他配的一身富貴錦衣,腰間鯉魚與靴上金邊相得映彰。
譚昀今日本是來盯着那纨绔的,卻讓他遇着了謝柳兩人,他讓好友尾随纨绔而去,此時窗被叩響,一隻飛雁叼着一枚竹筒而來。
打開信紙,上方寥寥數言:與兄見,西郊陶院。
譚昀握了紙團,站起身來思索了幾刻,便見面前這對夫妻挑了眉,率先拎着傘下了樓。
……
西郊富庶,陶院便是纨绔所居之地。
而待三人趕到時,地上淌了一地血水,屋檐下那人捂着傷處,蜷縮着腿,正面色痛苦地輕哼。
趙無訣見了譚昀,将幫陶狸捂着傷口的布衫丢了,連忙起身,“明光,我一時沒看住,便這樣了!”
“無妨,你沒事就好。”
譚昀束了劍,将受傷的人抱起來,示意道:“先帶他去醫館罷。”
去醫館路上,他将來龍去脈與趙無訣一一說道,這大塊頭訝然:“你爹又有了新兒子?!”
什麼十餘歲的稚子?他怎的從未聽說過。
柳續皺眉:“怎麼?你們不是荊州人麼?”
“去歲清明,刺史大人帶着他的家眷來老家祭祖,便是在我家鄰村,我看得清楚,那孩子個頭不高,是他小兒無疑。”
面前的正是刺史大人的親子,謝靈犀瞧了眼譚昀的樣貌,與柳續所描述之人一比對,思忖道:“是你看錯了罷?”
“譚郎君與刺史皆是虎目健碩之人,怎會有一個嬴弱女氣的小兒?”
此話一出,柳續閉了口,與謝靈犀雙目相視,各窺得了幾分内情。
到了醫館,郎中碾了草藥,倒掉了幾盆血水,甫一縫合好,陶狸幽幽轉醒,絲毫不顧腹部傷口,面露驚懼,喘着急氣高呼:“是假的!她是假的!”
譚昀問: “什麼?”
陶狸瞪着眼,尖銳指尖抓進了身上衾被,扯出幾絲棉絮,“玉兒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