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到這次任務時,蘭波給了因訓練而精疲力盡的魏爾倫一個下午的休息時間,自己獨自前往DGSS總部。
蘭波的上司,同時也是DGSS的最高指揮官——高先生正坐在辦公室裡等他。
“你似乎對任務抱有疑問,我的孩子。”
高先生臉上露出親和的笑意,“這還是你第一次主動來找我,是有什麼難處嗎?”
“是有一點,我對魏爾倫即刻就要參與任務執行的決定持否定态度。”
蘭波表情看上去十分冷靜,是剝離所有主觀情感後的公事公辦,“他才接受訓練沒到三個月。”
培養一名合格特工的投入不算很大,但花費的心血也絕不小。
即使有那本不知是真是假的手劄作為警示,蘭波依舊會盡心培養山給是新人的魏爾倫,将成為一名特工需要的所有技能都教給他。
理論上而言,魏爾倫需要被培養半年到八個月後,才可以從簡單的任務開始,逐漸适應這份難度頗高的新工作。
即使政府對這位【人造神明】的戰力看得如此之重,也不該直接在對方還沒有準備好的情況下,将他投入戰場。
這其中并不涉及到任何私人情感上的偏頗,而是出于絕對理性的判斷。
蘭波與高先生對視許久,直到把後者看得先歎口氣,移開視線。
“這次依舊是一場測驗。”高先生說。
“他在測試裡的最後一輪,并沒有讓所有人都滿意。我親愛的阿蒂爾,你理解了我的意思嗎?”
“…………”
蘭波沉默片刻,懂了高先生的意思。
在那場測試中,魏爾倫最後的不開槍是因為他,開槍也同樣是因為他。
他成為了這場考驗裡最關鍵的影響因素,以至于上面在看到測試報告之後,發現魏爾倫似乎并不如他們預想的那般可控——或者說,可以掌控的那個錨點不在他們手上。
他們依舊想要用實戰再次考驗魏爾倫,而他也參與進去,成了那位關鍵的掌舵人。
“本質上而言,你們都擁有很強大的異能,非常強大。”
高先生看着蘭波的眼神深邃,卻又透出長者看向後輩時,特有的那份和藹與寵愛。
“如果可以,政府不願意失去你們任何一位;甚至,我們更希望你與魏爾倫可以分别支撐起DGSS的未來。”
是想讓他以後與魏爾倫分開,單獨出任務嗎……
對于這樣暗示意味十足的期望,蘭波僅在沉默了片刻後,重新望向高先生。
“我可以帶魏爾倫參加這次任務,但您所做出的這樣決定,或許并不明智。”
他的音量并不高,但語速與咬字十分清晰,逐字逐句地開口強調道。
高先生“嗯?”了一聲,同樣聽出言外之意。
“你覺得他隻要離開你,就會失控?”
“——是。”
“你有自信能掌控他,讓他絕不做出任何對法國利益受損的行為?”
“是。”
“而這一切,都必須建立在你們始終待在一起的情況下?”
“是。”
蘭波的回答一次比一比更肯定而有力,令高先生長久地注視着他,并慢慢出聲道。
“那就從這次的任務開始吧,魏爾倫依舊需要跟你一起出發。”
他還是向自己一直都最欣賞且看好的屬下妥協了,“正好他現在還是個新手,可以觀察自然狀态下的精神極限在哪裡。”
這次實戰考驗,無論如何也免不過去——高先生說得很直白。
蘭波沉默了片刻,聽見高先生在此時,向他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即便是這種情況,你還能保證任務成功嗎?”
“是。”
蘭波答道。
他會成為他精神的錨點,一切風浪的平息之地。
…………
位于東南部的尼斯距離巴黎有近一千公裡,需要坐十個多小時的火車才能抵達目的地。
除去跟蘭波回到巴黎接受DGSS的考核那次外,這是還是魏爾倫第二次坐火車。
搖晃的車廂與内部散發的古怪氣味讓他感到非常不舒服,連那些紙張上的字母都晃動着,産生強烈的眩暈感。
蘭波見魏爾倫捏着資料,眉心卻不時擰出難受的反應,便與他互換了位置,讓對方坐在靠近車窗的那邊。
這種老式火車的行駛速度不快,車窗也可以朝上拉起半截,能稍微讓空氣流通些。
“不用勉強自己看東西,我可以講給你聽。”
在訓練之外的時間裡,蘭波的語氣總是溫和的,輕而易舉就能撫平他的情緒——不安、焦躁,或那些難以壓抑的、更深更沉的負面東西。
就像一大灘黏稠的、散發難聞氣味的瀝青,讓他踏在陰影裡的每一步都愈發難以行走,直至停在原地,緩慢而徹底地,沉入更黑暗的深處。
“好。”
眉眼頓時舒展的魏爾倫點了點頭,将那份資料收起。
他們是戰争中不幸父母雙亡的孤兒,遺留的财産又被遠房親戚私吞——後者嫌他們礙事,就聯系了西圖昂宗教學院,掏筆錢把他們塞了過去。
“真的有遠房親戚嗎?”魏爾倫低聲詢問蘭波,“如果他們調查怎麼辦。”
“遠房親戚是我們的人,學院親自去查也不會露出破綻。”
蘭波道,“除去我們這類專門負責作戰行動的以外,DGSS和DGSE也會有許多輔助人員,就像現在這樣。”
魏爾倫:“DGSE?”
“也是情報機構,但隻管理非異能者,與DGSS相反。”
停頓片刻,蘭波才接着開口,“事實上,很多國家的政府并不喜歡異能者,隻看作是需要嚴格管控的戰略資源……當然,在一些宗教氛圍濃厚的地方,待遇還會出現兩極分化——神的選民,或是天降的災禍。”
按照情報部那邊打探的最新戰況,英國那邊已經在戰場投入了具備大面積焚燒殺傷力的異能者;德國那邊不甘示弱,同樣派出因果律系的異能者參戰。
再加上大批軍隊掠陣,那場戰争打得天昏地暗,連土壤都焦化嚴重,原本是小鎮的數公裡之内化作滿目殘破的廢墟。
他通常不會将這些話如此直白得說出口,但面對在手劄中提過對自己身份認同相當執着的魏爾倫,蘭波覺得有必要提前讓他知曉這世上更現實且冷酷的一面。
“這樣說,在政府那邊,你也會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嗎?”
魏爾倫啞然半晌,轉頭看向坐在身邊、神情始終平靜的蘭波,好似對他的回答感到難以理解。
“他們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