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擡眼看蘭波時,他才發現蘭波同樣換上了差不多的一身,看上去就很……
“難民?”魏爾倫不确定道,“說起來,[黑腳]是什麼?”
在那所宗教學院裡時,他記得也有人這樣稱呼過那個棕發的拉辛,叫他[黑腳]。
“[黑腳]一開始是指在煤礦赤腳幹活的人,字如其意為黑色的腳,後來被法國人用來當作被殖民地土著的蔑稱,又逐漸延伸至對法國難民及其後裔的統稱。”
“但在有些時候,外來難民組建或加入當地黑丨幫後,互相也會用[黑腳]作為代稱。他們對當地黑色産業十分熟悉,也會做偷渡的生意,隻要給夠錢就行。”
蘭波口中對魏爾倫解釋,又陸續從那個帆布袋裡拿出揉成團的衣服、瓶裝飲用水、包在塑料袋裡的壓縮餅幹、幾張面值不大的法郎、髒兮兮的破舊地圖等符合逃亡流民身份的物品。
這些都能讓他們的僞裝更加真實。
法國與德國交界的羅卡地區同樣在交戰,那裡的大多數百姓會湧向隔壁的阿爾登地區;但也有一部分會渾水摸魚,嘗試偷渡到其它國家。
走合法途徑會留下痕迹,他們需要以黑丨戶的身份離開法國,走海路繞過土耳其,抵達瓦夏後再聯絡地頭蛇,依靠他的保薦來進入中東戰火區。
到那時,他們的身份已經從難民變成自由雇傭兵。
“好好休息,明天之後的路途會很長。”
蘭波囑咐了魏爾倫一句,便将帆布袋收進櫃子裡,又從廚房拿出一把剪刀,另一隻手拎着垃圾桶,到沙發前坐下。
魏爾倫剛準備回卧室睡覺,卻見到蘭波動手攏起頸側的一把黑發,顯然打算動手剪短。
那片柔軟而漆黑的絲綢被壓在剪刀交錯的利刃間,即将在一聲輕而快的悶響後,徹底裂成再也拼不回去的兩截。
他的腳步頓時黏在了原地,連同視線也牢牢釘在蘭波身上,完全挪不開半分。
張了張口,魏爾倫卻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将這句話問出來——對方決定要做的事情,總是說一不二的。
但他停在原地的時間太長,以至于蘭波正要剪頭發的動作一頓,腦袋朝魏爾倫的方向微偏。
“怎麼了?”
魏爾倫遲疑了會,還是先向他确認。
“要剪掉嗎?”
蘭波無所謂“嗯”一聲,“僞裝需要。”
正好最近頭發留得有些長,可以順便剪短些,也方便行動。
“………”
魏爾倫沒有立刻開口,而是先抿緊嘴——就像在嘗試讓自己做好心理準備——直到蘭波用眼神示意他快點,才慢吞吞吐字道。
“不剪……可以嗎。”
“……”蘭波微微蹙起眉,“沒有理由?”
魏爾倫搖頭。
“會感到可惜?”
蘭波又問了另一個問題。
這次,魏爾倫遲疑着點頭。
“…嗯。”
他同樣不知曉緣由,隻是一種未知的情緒在推動着他的心跳,讓它産生被揪緊的錯覺,試圖做點什麼來安撫那份突如其來的躁動與不安。
那雙淺金色的眼眸定定與魏爾倫對視了會,壓在那绺黑發上的剪刀被移開,松手,放任它重新落回鎖骨處。
“好吧。”
蘭波起身,将剪刀放在茶幾上。
他的表情依舊沒什麼變化,連聲音也仍舊是不急不緩的平淡——那些被說出口的單詞連成長句,卻令魏爾倫的眸底逐漸亮起來。
“既然你這麼覺得,那就留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