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月站在高崖上四望,崖下黃沙漫卷,一片煙朦,大風過後,隻見零星的血迹。一個時辰前,兩軍在此厮殺,一個時辰後,戰士們的屍體就這般被風沙就地掩埋,不知這狂風可否能送他們魂歸故裡,還是隻抹除了他們戰鬥和死亡的痕迹。
又一陣大風吹來,那點零星的血迹也沒了,一切恢複如初,溪月皺眉,不知該說這風是殘忍還是溫柔。
她飛身而下,自風沙中朝魏軍的營地走去。
魏軍此刻慌成一片,他們的将軍在方才的戰鬥中受了重傷,卻因傷在隐秘處,不願軍醫醫治,自己強撐着虛弱的身體換藥,如今瞧着并無好轉,還生起了高熱。
副将急得團團轉,吩咐軍醫,此刻将軍已失去意識,保住她性命要緊,必須強行醫治。那軍醫吓得跪倒在地,求饒道,“将軍說一不二,即便是為救其性命,我若違将軍之令,待她醒來可還有好活的?”
副将拔劍,劍指軍醫,“先将人救下來再說,将軍若有責怪,我一力承擔,你若再畏手畏腳,我現在便将你殺了!你現在便保不住這條命!”
“軍令如山,你我皆不能違背将軍意願。”軍醫堅持道。
那劍鋒幾乎就要劃過軍醫脖頸之際,帳外有人通禀,“蔺副将,營帳外來了個女子,自稱是醫女。”
“醫女?”
蔺副将眉毛一橫,“此地不遠處便是兩軍交戰之地,哪裡能有什麼醫女,怕不是奸細!”
軍醫卻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趕忙道,“蔺副将,如今先救将軍的性命要緊啊。”
“隻她一人嗎?”
“隻她一人。”
“若她在救治途中害将軍性命怎麼辦?”
軍醫站起身,“蔺副将,将軍再不救治,亦是死路一條。”
“......”
“将人帶進來吧,軍醫,再去叫幾個人,待會兒與我一同守在營帳外。”
那位自稱醫女的女子被帶了進來,一身紅衣,亦是紅紗遮面,一雙如山間清泉般清澈動人的
眸子平靜的看了蔺成一眼,又落到了床榻之上。
榻上的女子無半分神力波動,側影卻真有幾分像花澈神君。
“請諸位出去,我要為将軍診治。”
“啊……好。”蔺成有些結巴,也未再多說什麼,這女子通身正氣,瞧着便讓人心安信任,想來不是什麼奸細,橫豎他會在帳外守着,若有異動,沖進去便是。
溪月走近床榻,坐到床邊,仔細的打量起這位女将軍來,女子皮膚黑黃,仍不掩秀麗英氣,頭發整齊的梳好,服帖的束在頭頂,溪月伸手搭了她的脈,隻是個身體強健一些的凡人。并非是花澈神君。
初初聽到這位女将軍時,溪月腦中冒出了許多設想,花澈神君會不會是悄悄下界曆劫來了,便是投身這位花姓的女将軍,如今知曉不是,一時心情複雜。
她大抵是心中有了成見,有這般出衆的女子,便覺她是神明投世,不敢相信她以凡人之身,能在這個世道闖出個将軍。溪月覺得自己過于狹隘。
她褪去這位女将軍的衣衫,替她擦洗傷口,上了仙藥,而後喂了顆補血氣的仙丹,這位女将軍在睡夢中亦擔憂着什麼,睡得十分不踏實,在溪月為她擦去額汗時突然醒轉,伸手捏住了溪月的手。
溪月笑眼彎彎,“将軍,你醒了。”
“你是何人?”
“我是你手下找來的醫女。”
“此處荒蠻,何處來的醫女?”
“是了,本醫女聽得魏軍中有個女将軍,也是不信的,如今見着才信了。”
溪月調配着接下來要塗抹的藥,沒再理會,隻專注手上的東西,藥粉撲散,她若要自己換藥,還是藥糊方便些。
好半天才聽得一句,“謝了。”
調好了藥糊,溪月又将一瓶丹藥放到花将軍手中,“我要離開這兒了,日後若再遇到危險,這瓶丹藥可以保命。”
那女将軍握着藥瓶,“姑娘,你可願留在軍中效力?”
“不留了,”溪月笑望着她,“女子留在軍中多有不便,我沒你這般勇敢。”
“昏迷之際,我聽得有人碎語,說我明明入了軍營,與将士同吃同睡,受了傷卻扭捏起來,不允許男軍醫為我診治,姑娘可會這般覺得?”
溪月搖頭,“自然不會,你以女子之身做了許多男兒都做不到的事,可女子要強,并不等同于你要和男子一般處事,把自己當個男子,你可以拒絕自己不願的事,這沒什麼,我不會覺得将軍扭捏。再有,将軍已是軍中翹楚,不必在意他人看法,若女子做到将軍的程度,仍要在意世俗的眼光,這一生豈不是太無望了。”
“姑娘,你什麼名字?”花将軍問道。
“李溪月。”
“李溪月,溪月,”她重複了兩遍,而後有些猶豫着道,“我叫花木蘭。“
“很好聽的名字。“溪月贊歎道。
“我從軍将近十年,身邊還未有閨中密友,待戰争結束,“花木蘭說到這兒語氣有些不确定,她不知這場戰争何日才能結束,可仍舊帶着美好願景,“待戰争結束,溪月姑娘可否與我一同去踏青賞花?“
“前段時日行軍,遠遠見一處村落李花盛極,可惜馬蹄不能停下半分,若有來日,定要去好好看花。“
“李花盛極的村落?“溪月腦中冒出了李花村三字。
“那村子就叫李花村呢。“
“将軍可否告知我這個村落在何處?“
“往南走,距離此地有幾百裡,離螢國的會蘭城不遠。”
“木蘭姑娘,若有來日,我們一同去踏青賞花。”溪月拉了花木蘭的手,如祝福一般,“戰争很快就結束了,你會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