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月未回蓬萊洲,她想先去無妄山看看。風卿或許在那裡。
除卻無妄山,她想不出風卿還有何處可去。再有他帶回那個族人,也許也會想看看如今的無妄山是何模樣。
天後所言要溪月給旻和太子做侍妾,溪月雖在意,卻不覺是眼前最緊要的事。
她如今騰雲騰得極好,到無妄山不過半刻的功夫。
過去這若許年,當年紫衣人留下的山火痕迹已被茂盛的草木花朵淹沒,鳥獸歡愉,萬物欣榮,唯銀月湖的湖水,藍中還帶着些暗沉的腥紅,暫記過往。
除此之外,溪月覺得此地和一些風景靈秀的仙山寶地并無太大差别,初見的人仍會把它當作避世桃源。
溪月腳邊突然閃過一隻白胖的兔子,絆了她一下,溪月回神,凝心靜氣,試圖感受到綁在風卿發絲上的那根紅線,良久,風刮了一陣又一陣,終是徒勞。
一滴眼淚自溪月臉邊流下,她收回捏訣的手摸了摸,待手指沾上濕涼,愣了下,忽覺有些好笑。
她想起風卿跟在她身後叫姐姐時的模樣,想起他拽着自己的衣袖不放,眼裡的忐忑無助,想起他被關在寒牢日日受冰噬之苦,也不願和自己解契……還有過姻緣陣時的吻,擁抱……
隻是因為他無依無靠,所以要用這樣的方式,裝得沒了自己不行,将兩個人綁在一起嗎?
又有淚要落下,溪月平靜的揚起臉,希望越刮越大的風能将淚水快些吹幹。
風卿那雙似乎總藏在陰影下的眼睛陡然出現在她腦中,是了,她是好好看過那雙眼睛的,那雙眼睛陰郁,沉澱着濃重的恨意,看向她時,卻是溫柔純粹的。
這真的能裝出來?
“不是要解契嗎,那總該要來見我,話不說清楚,我可不解。”
溪月吸了吸鼻子,四下看了看,預備離開。
那隻肥兔又從一個草堆裡竄了出來,出了點動靜,溪月看過去,見它半立着身子,淡紅的眼睛定定的望着自己。
長在仙山的兔子,比人間尋常的兔子多了些靈識,溪月本想離開,都轉過了身,可回頭一看,那兔子還保持着那樣的姿勢,目光未離開她。
溪月将釋心劍換了隻手拿,提裙走過去蹲下,伸手想去摸它的頭,“怎麼了小兔?”
兔子嗖一下竄進草堆,溪月擡劍一扒拉,便見草堆裡,躺着一團紅色綢緞。
溪月退後一步,用劍将草壓得更低些,這才分辨出,這是個被砍了四肢的人,身上尚有生氣。
她繞到另一邊,看到了這團紅色綢緞的頭部,那是顆沾滿了血污的頭,發絲淩亂,與血液一起糊着,分不清正反,離頭不遠的地方,躺着半截被割得十分整齊的舌頭。
這紅色綢緞上繡着金線,瞧着莫名熟悉,溪月想到了什麼,手有些發抖,将劍放下,小心翼翼的拂開亂發。
"霆霓……霆霓…… 你怎麼了,怎麼弄成這樣,你不是去人間去了嗎……"
"霆霓!"
憋了許久的溪月終于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哭了出來,将那半截身子抱在懷中。
是夜,蓬萊洲聽海小院被一群男弟子包圍,為首的便是天後愛子旻和,他手捏一把玉扇,在衆人的起哄聲中擡腳踢了下院門,用不高的聲調喊着,“今兒帶大家夥見見本殿下的侍妾,你們都聽說過她吧。”
“此女乃花澈神君唯一的弟子,如何會不知呢,花澈神君最會調教人了,想來這女子也必是乖巧會伺候人的。”
“花澈神君可不是往這個方向調教人的,一般人怕是吃不消。”
“旻和太子又不是一般人,這叫别有趣味啊,這李溪月總不能這麼不識擡舉。”
“不見得,從前本殿下曾來找過她一次,面都未得見,不過今時不同往日,花澈神君仙殒,可無人再給她撐腰了。”
在一片哄笑聲中,院門打開,溪月一襲月白素衣,雙目泛紅,手裡是已出鞘的釋心劍。
這是旻和第一次見溪月,因着花澈神君未收他為徒,卻收了這個凡人,在他心中,這凡人是面目可憎的,而成為花澈神君的弟子,必然得意,說話也必是咄咄逼人,卻不想,李溪月看着卻十分溫良,一時叫他心中的氣都消了大半。
“天色已晚,不知諸位聚集在此,是有何事?”
溪月的目光平靜的掃過衆人,最終停在站在最前的旻和身上。
旻和莫名心虛,一句話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