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飛天的舞女,也不是山林間的精靈,而是——蝴蝶!
站在這片小山丘上,整個山下的景色盡收眼底,包括那具懸挂在山林間,好似正騰空飛翔的女屍。
午後的陽光漸漸濃烈,整個翠怡山林在日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鮮嫩如水洗過一般。水汽蒸發,又生出淡淡的薄霧。那具女屍就被懸置在這片充斥着水汽的山林之間。她在奮力逃離,努力想掙脫緊縛在她身上那剪不斷,理還亂的尼龍絲線,彩色的綢帶一如她即将綻開的翅膀,她想振翅高飛,她想重獲自由。她雖死亡,但不知怎麼,路晨曦卻從這幅情境中體會到了最旺盛的求生欲——對生命最大的敬重與渴望。
整個畫面美得驚心動魄,好似能攝魂取念。
帶着一種宗教般的神性和令人窒息的美感。
路晨曦早該想到,如此繁複的屍體處理方式,這樣自負又高傲的變态兇手,怎麼可能忍住,不将自己辛苦完成的“作品”,展示給世人看!
就是要炫耀!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看到!他将死亡處理成完美藝術品的這一面!
那麼此地,這個小山丘,就是最佳的觀禮台,最合适的觀賞席!
路晨曦渾身僵硬在那兒,心髒在跟着砰砰砰直跳,他還是低估了兇手的變态程度。
他因兇手的殘忍而憤怒,同時,卻又被這一幕所震撼、所感動。他從未想到,在一個案發現場,他竟然能感受到兇手想表達的,對生命的敬畏和尊重,讓他一瞬間,在理智未來得及控制住飄飛的思緒時,竟對一具無辜女孩的屍體投去了欣賞藝術品一般的眼神。
一個花季少女被殘忍折磨,最終失去了生命,而他竟然在一瞬間為兇手的屍體處理方式而感到驚歎。
他因自己這個一閃而過的念頭而感到強烈的恥辱和自責。
“真是一件偉大的藝術品。不是麼?”身側,沈翳平靜而冷漠的話語幽幽響起,“令人感到震撼。”
“我隻看到了兇手的自以為是和滅絕人性!”
沈翳有些意外地瞟了路晨曦一眼,笑了:“路警官剛剛的眼神可不是這麼說的。為什麼要排斥自己最直觀的生理感受呢?你明明……感覺到了。”
“你指什麼?”
“死亡藝術所帶給人的力量——令人感到興奮,令人為之癡迷。”
路晨曦咬咬後槽牙,掏出手機,不斷拍攝着山下的屍體,以留待作為之後的案件調查證據,同時,盡量回避開了沈翳投射過來的審視目光。
“你想多了。那是隻有怪物才可能會有的想法。”
當沈翳聽到“怪物”這個詞語時,表情陡然一冷,目光瞬間變得陰沉起來。他突然走上前,伸手一把扶住了路晨曦的胳膊,将手機屏幕上的構圖、角度,重新調整了一下,并按下了拍攝鍵。
路晨曦敏銳地察覺出沈翳要幹什麼,一躲,但手機卻還是完成了拍攝。
那是一張極富有美感的照片,無論是從拍攝角度,還是從鏡頭語言。畫面都放大了這具屍體的藝術性,帶着張揚和熱烈的氣勢,在流動的水汽之下,屍體身上綢布的色彩與翠怡森林的綠色相融合,在虛焦的那一刻,整幅場景美輪美奂,如梵高《星空》的那幅畫。
路晨曦隻瞥了那張照片一眼——道德感和羞恥感讓他極力回避對這幅照片畫面的藝術性讨論。他快速調整回相機。
“小朋友,我拍照片是為了查案,要的,是客觀的細節。這可不是畫廊裡的藝術遊覽。”
沈翳觀察了路晨曦一會兒,又悠悠道:“路警官,我來告訴您一條快速偵破這起案件的捷徑如何?”
“說說看。”
沈翳湊近到路晨曦的耳邊,語調輕柔,卻冰冷如毒蛇:“以那個變态殺手的角度去思考,去代入。慢慢,你就會發現,有些謎團……會清楚明白得許多。兇手的意圖,有時,也不是那麼難猜測,不是嗎?”
路晨曦微微側過臉,看到沈翳的湛藍色雙眸清澈而冰冷,就像結着一層厚厚的寒冰。
“變态之所以是變态,就是在于,他毫無人性,思維是常人無法理解的。”
“嗯……試試看啊。我總覺得,路警官在這方面,應該是挺有天賦的。”
“什麼天賦。成為變态殺手的天賦嗎?”路晨曦一笑,語氣中帶了嘲弄。
沈翳也笑,卻沒有反駁。
于是,路晨曦的眸光更冷了。
“反正,案子現在在您的手上,路警官恐怕也……”沈翳再次噗嗤一笑,仿佛是在強忍着什麼令人感到高興的事,“……沒有回頭路了。所以,對于兇手的意圖,我奉勸您,認真猜,謹慎猜。”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