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騰的水汽彌漫整個浴室空間,熱燙,悶濕,燥意流經四肢百骸,放肆地橫沖直撞,攪亂自持與白日裡的表面平靜,一下,兩下。
花灑開着,水不停流,記不清後面是誰給關上的,顧不了那麼多。
“這幾天,一直在外面接活兒?”賀雲西低聲問,唇挨到陳則鼻尖上,要碰不碰的。
陳則半阖着眼:“嗯。”
“去了哪裡?”
能去哪裡,必定滿城各處跑,不然哪至于天天都很晚才回家。
腳不落地,騰空的失重感讓陳則不适應,緩了緩,他一隻手搭在賀雲西肩上,低低說:“今上午走了趟南安,中午去的陽華大道,之後回的這邊。”
“這一周都沒怎麼見到你。”
“事情比較多。”
何止是多,起碼近十天,陳則隻去過汽修廠兩次,而且都是較晚了才到,一次沒進汽修廠,全是在門口接上江詩琪就走。
他們一次都沒遇到,賀雲西近期也忙,一般那個點都還在廠裡加班加點搗鼓,連陳則什麼時候到,究竟哪一天來過,全不知道。
“沈其玉還聯系你不?”
“沒有。”
“這次倒是老實了。”
“他又沒怎麼。”
陳則轉開了臉,窗戶緊閉,又沒開通風,在裡邊待久了缺氧。賀雲西卻不樂意,将其掰回來,必須讓對着自己。
“他對你有心思,到現在有時還打聽。”
“不清楚。”
賀雲西說:“人走了還不死心,毛都沒長齊,書不好好讀,成天淨想些有的沒的。”
陳則擡起眼皮子:“他不是畢業了,還在讀書?”
“準備要去英國留學,他不願進他爸的公司,計劃再出去深造幾年。”
“挺可以,沒看出來還是個精英,不太像。”
腿沒有支撐,不多時往下掉,賀雲西力氣大,能輕松一把就将陳則一米八幾的身體撈起來。
少有聽到陳則誇人,即便不明顯。賀雲西把他往前拽些,講話也直:“後悔了?”
陳則仰了仰,吸了口氣,左手反撐牆上:“你他媽聽不懂人話,是這意思?”
賀雲西明着說:“他不适合你。”
陳則說:“我也沒那麼覺得。”
賀雲西不太看得上沈其玉,同樣都是難伺候的富二代,沈其玉太不靠譜,比李恒還直愣,李恒在一幫子有錢公子哥中算得上是清流了,雖經常腦子不好使,可起碼基本的人情世故和為人處事是懂的,不像沈其玉那些,講得好聽是随心所欲不受拘束,實際就是一群隻注重自我玩樂享受的輕浮小年輕。
凡事有一就有二,沈其玉隻是其中之一,汽修廠那邊時常來人,像沈其玉之流不止他一個。
水進眼裡了,陳則難受,睜不開,揚起下巴。賀雲西抱起他換到另一邊,背對花灑的方向,頂上的白光不是很亮,可依舊刺眼。
“瘦了。”
莫名的,賀雲西鉗住陳則的腰,掌心貼上去。
陳則一天到晚準時吃飯都難,單子多,基本是塞兩個面包對付,兩個多月搞下來,不瘦才有鬼了。
“嗯……”
陳則七月份左小臂上的劃傷最終留了疤,口子深護理不到位,他自己壓根無所謂,沒管過,一點不在意恢複成啥樣了,當時敷完藥不影響做工就完全忽視了,但現在看起來歪歪扭扭的有些猙獰。
出去到主卧,賀雲西把他甩床上,兩個人身上的水沒擦,被子剛換的,這樣折騰,晚一點都沒法在這裡睡。
陳則倒着不動,沒力氣,白天幹活就夠累的了,賀雲西拉他腳踝,猛地一下朝自己身前扯,抓住他的左手,眸光落到那道疤上,指腹按上去,忽輕忽重地磨了磨。
“别蹭了,癢。”
“老是這麼怕癢。”
“啊。”
“這裡,應該好不了了。”
陳則直挺挺朝上,曉得指的是那道疤,他倒寬心,看都不看一眼:“又不是長臉上,随便。”
賀雲西的手粗糙,有繭子,磨皮膚得很。
“做工還是小心點。”
賀雲西不太會關心人,他自己身上還有條更長的疤,這會兒倒說起陳則來了。陳則摸到了他背後的那條疤,順着微凸的痕往下走了走。賀雲西不給碰,似是有點子介意,扯下他的手壓過他的頭頂。
“歇會兒。”陳則說。
賀雲西像是沒聽見,毫無反應。
累了煙管夠,打火機放櫃子上,拿起,抽一支點上。
賀雲西叼着吸了一口,而後喂到陳則嘴裡,半跪在陳則面前,自己抽一口,再給陳則送一口,中途時不時彈兩下煙灰,分配還挺均勻。
先前水進眼睛裡,可能是混着沐浴露泡沫了,陳則眼睛有點紅,染上血絲。
煙換了牌子,不是原先的常見貨了,黑色的煙通體細長,味兒沖,不是很好抽,但很提神。
陳則橫躺,沒多久腦袋半吊在床外邊,吐完煙氣,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