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義信的家很小,隻有一室一廳一衛,家具大都十分老舊,水泥牆面上痕迹斑駁,地磚也裂開了好幾塊,不過整個屋子卻被打掃得非常幹淨。
客廳裡擺放着三張小矮凳和一隻方形小茶幾,茶幾上有一盆茂盛的綠蘿、一些翻爛的舊醫書和兩個相框。其中一個相框裡是一張兩個年輕男人合影的泛黃的老照片,另一個相框裡是一幅用鉛筆畫的黑白素描畫。或許是由于作畫的時間太過久遠,這幅素描畫的筆迹早已模糊不清,但仍能看出上邊畫的是兩個老人和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且畫師的畫功相當不錯。
客廳的邊緣隔出了一小段空間作為廚房,廚房的旁邊就是衛生間。房屋的主人應該是相當注重飲食健康的,因為廚房裡擁有着整個家中最多的家具:竈台、冰箱、洗手台、消毒櫃、淨水器……這讓方徹想起了莫林,莫林是一個喜歡親手做飯做家務,親自把家中打掃得幹淨整潔、一塵不染的人。廚房的窗前擺放着幾盆茂盛的綠蘿,綠蘿的顔色青翠欲滴,看得出來主人将它們照顧得很好,為這個狹小老舊的房屋增添了幾分溫馨的氣息。
卧室裡隻有一張床和一個塑料制的衣櫃,牆上貼滿了那兩個年輕男人合照的老照片,以及兩個老人和一個男孩的黑白素描畫。他們看起來就像是一家人,但方徹讓私家偵探查到的資料上顯示,嚴義信是孤兒,從未結過婚,更沒有後代。
方徹有些局促不安地站在客廳裡。
“沒事,随便坐。”嚴義信見狀,道,随後他看着自己的三張簡陋小矮凳,又自嘲般地笑了笑,“嗐,咱家這破環境……隻能委屈方少爺了。”
方徹連忙搖頭:“沒有沒有,您别這麼說!”
随後,他在其中一張小矮凳上坐下,把帶來的水果、牛奶和營養品,以及賠償金與合同都放在那隻方形小茶幾上。
“稍等,我去給你倒杯水。”嚴義信說着,走進了廚房,拿出一次性保鮮手套戴上,從消毒櫃中取出一隻杯子,再從淨水器裡接了一杯溫水,拿出來遞給方徹,“抱歉,咱家隻有這隻杯子是專門給客人用的。不過我每天都會給它清洗消毒殺菌,水也是淨化過的,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方徹接過杯子,一口将水飲了大半:“謝謝您,老人家,其實我沒那麼講究,我在自己家裡比您還随意得多。”
“那就好。”嚴義信坐到另一張小矮凳上,“方少爺還是直接叫我老嚴吧。”
方徹說:“您也直接叫我方徹吧。”
話畢,兩人都沉默了,一時間誰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嚴義信不知道該以怎樣的态度去對待這個迫害過自己的方家人的後代,盡管對方的道歉非常誠懇;而方徹是怕說多錯多,再一次傷害到眼前的老人。
但一味地逃避終究是不對的,更何況方徹是來賠罪的,總歸還是要主動些,于是他開始組織語言:“那個……”
方徹看向茶幾上那個裝着照片的相框,突然,他發現那兩個男人中的一個似乎有些眼熟。
“你是想問這張照片的事嗎?”嚴義信問,随後解釋道,“這是我和我愛人年輕時的照片。
“這個是我,”嚴義信指了指照片上的其中一人說,接着,他又指向另一個讓方徹感到眼熟的男人,“這個是我愛人,叫左擇,是不是長得很帥?”
方徹一愣:“左擇?”
這不就是他在異空間裡看到的,那個被保镖一棍子打暈的男工人嗎?
難怪這麼眼熟!
方徹:“他——”
“死了。”嚴義信說。
方徹呆住了。
“我和阿擇都是孤兒,從小在同一所孤兒院裡長大。十六歲以後,我們受雇去修建方家祖宅的列車線,隻為能有錢活下去。”嚴義信繼續道,“在那場沖突中,阿擇的腦袋挨了方家的保镖一棍子,從此腦子裡就積了瘀血,之後就有了時不時會頭痛的毛病,而且還是吃止痛藥都壓不下去的那種。
“哈哈,我們哪裡有錢買什麼止痛藥啊?我們相愛,但我們連結婚生子的錢都湊不起,就連這老房子都是我們已故的好友安子姐送給我們的遺産,什麼頭痛也隻能忍下去。”
“于是,終于在四年前,阿擇再也忍不下去,腦出血死了。”
方徹想起私家偵探查到的資料上顯示,左擇于四年前病逝。
方徹呆呆地望着嚴義信,張了張嘴:“對不起……”
“你個小屁孩道什麼歉呢。”嚴義信擺了擺手,“那事又不是你做的,是你曾爺爺幹的,再說禍不及子女,我們不可能因為你的曾爺爺做了壞事,就去遷怒你個什麼都沒做過的小輩。
“而且那事都已經過去多久了。阿澤能活到老,也算是幸運的了,你不用覺得抱歉。”
“禍不及子女的前提是惠不及子女。”方徹彎起腰,一手捂住額頭,痛苦地說,“可我享受了方家如此多的财富,而且我的大哥也知道那件事,但當我詢問他時,他對我說謊了!
“事實就是方家的後代其實對你們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歉意!他們從來都不覺得自己做錯了、犯下了罪!無論是前人還是今人,隻要是方家人,從來都是一個樣!”
“但你不也是方家人嗎?”嚴義信問,“你來找我道歉了,這不正好說明你和那些毫無悔意的方家人不一樣嗎?”
方徹:“不是的!我是——”
他根本就不是方家人,他是A-01星軍部統帥莫林元帥的養子方徹上校!如果知道這件事的人是方二少,根本就不會來道歉!所以他才會說隻要是方家人,從來都是一個樣!
“方徹?”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方徹身後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方徹回過頭,看到穆亦冬正抱着一盆綠蘿站在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