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剛蒙蒙亮,方徹就從卡車的駕駛位上醒來了。
他掀開蓋在身上的被子,把它疊好放到後座,然後将駕駛座從最低高度調回正常高度,拿上淨水裝置開門下車。
方徹在附近用淨水裝置中的水快速洗漱完畢,吃完早餐,又去檢查了一下卡車是否有損壞,确定一切正常,卡車的燃料也還夠用後,他坐回到駕駛座上,啟動卡車,準備去搶下一個貴族的物資。
這幾天,方徹都是這麼過的。
他首先會找到一個貴族的莊園,把這家貴族給一鍋端了,然後用他們的浴室洗掉身上和衣服上的髒污血迹,以免攜帶上什麼病毒或細菌,污染了物資。之後再去把他們的糧食和武器等儲備全部洗劫一空,用幾輛卡車運去給附近的平民,隻留下夠自己生活一天的物資,以及搶下一家貴族需要用上的武器和卡車就夠了。
到了晚上,他就開車去找一個安全僻靜的地方待着,在卡車的駕駛座上将就着睡覺。
就這樣,一個星期過去了,方徹不僅給布拉德埃爾村送去了很多物資,還給其他村子和聚落的人們也送去了不少。漸漸的,附近的平民都知道了他的存在,知道有這麼一個人為了讓他們能活下去,不惜燃盡自己。
很多人因此深受鼓舞,有幾個平民好不容易找到方徹,提出要跟着他一起去搶貴族,結果卻被對方斷然拒絕,然後他一溜煙就跑了。
“就像是一個林中的遊魂,但卻并不令人感到害怕,因為他會給我們帶來溫暖。”提起方徹,一位村中的普通老人如此評價。
貴族那邊也知道有這麼一個人,他想要殺光他們,把他們的物資全部搶走,拿去接濟平民。
貴族們吓破了膽,為了自保試圖抱團,把方徹抓起來處理掉。然而他們卻因為一件事情,始終無法達成共識。
某次,方徹去搶某家貴族時,因為那家貴族對待家中下人的态度比别的貴族要友善一些,就導緻他受到了嚴重的阻撓——那家貴族的保姆和傭人們死死地護着他們,可謂是忠心耿耿。最終,方徹的行動實在進行不下去,不得已放棄了。
不過,他當然不是真的願意放過這家貴族的。方徹認為,貴族待人哪怕再友善,那也是裝出來的,親眼看見過穆亦冬被虐殺的他根本就不相信貴族還存在哪怕一丁點的人性,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們為了獲得更多的利益而裝出來的。
貴族,虛僞至極,死不足惜。
方徹之所以會放過那家貴族,純粹是不想傷害到那些被他們的虛僞給蒙蔽而護着他們的平民,真要他跟他們硬耗下去,雖然也不是不行,但那樣會浪費很多時間。
現在,仍然有不計其數的B-03星人正在挨餓受凍,絕望地等待着救援。與其擱這兒跟這家貴族浪費時間,真不如先去搶其他更加畜生的貴族的物資來得實際。
來日方長,以後再回來慢慢收拾他們也不遲。
不過,雖然方徹的出發點對于這家貴族來說本意是壞的,但卻被他們神奇的腦回路給誤解成好的了。
他們不理解,為什麼其他貴族都說方徹殘忍,都要處理掉他?哪裡殘忍了?不要睜着眼睛亂說,方徹在知道他們一家都是好人後,不但沒有殺他們,也沒有搶他們啊,方徹很公正的。有些時候找找自己的原因,這麼多年對平民好不好,有沒有在災難中善待平民?
諾伯托家族的少爺費嘉本來還覺得方徹特别可怕的,現在跟其他被殺掉的貴族一對比——方徹也沒把他給殺了啊,尋思這不挺仁慈的嗎?你們怎麼能這麼說方徹呢?為什麼就不能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呢?
一部分貴族竟然還真的被費嘉給帶歪了,當然也有被方徹的武力給震懾住的原因,紛紛開始了“我發現”、“我疑惑”、“我驚訝”、“我反思”、“我不禁要問”……總之方徹就是我的爹,我定要給他跪下!
于是,貴族們迅速分化成了兩派:一派認為方徹罪大惡極,另一派則覺得那些被方徹弄死的貴族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場,是因為造了太多的孽,如果他們對平民好一點,不敲骨吸髓的話,方徹一定不會殺他們。這一派貴族還自認為跟那些被方徹弄死的貴族完全不一樣,是冰清玉潔的白蓮花,所以也必不會成為方徹暗殺名單上的目标。
搞笑的是,認為方徹沒錯的那一派中不乏想利用他的力量,去鏟除掉自己的競争對手的。在方徹找上門後,他們會主動滑跪,交出一部分物資讨好他,然後給他提供自己的競争對手的情報,反手把禍水東引,讓方徹去殺掉他們的競争對手。甚至還會派人在暗中保護方徹,不讓其他貴族有機會對他動手。
方徹萬萬沒想到,自己的一個無心之舉竟能造成這樣的結果,可把他給整不會了,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過,方徹對此倒是不介意,因為他意識到了,貴族内部并非鐵闆一塊,反而有各自的小算盤。引導他們狗咬狗内部互毆,可以進一步加大自己的優勢。
因此,方徹放棄了殺光所有貴族的想法,順其正常,利用起了這些貴族的劣根性,拉一派打一派,把附近地區搞得雞飛狗跳,不但沒有翻車,反而蹦跶得一天比一天歡。
這事傳到了埃雷昂特那裡,他們的領導者對方徹産生了極為濃厚的興趣,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見一見這個青年。
商挽旗道:“我去想辦法說服他加入我們。
“他經曆了那麼多,也是時候該明白什麼才是正确的選擇了。”
……
夜晚,穆亦冬忙完了一天的事情,回到自己的房間裡休息。
屋内隻有他一人。原本這裡還應該住着另一個人的,可那個人離開了。
這幾天,方徹整出來的活影響力實在是有些大了,因此穆亦冬他們都知道他做了些什麼。不少村民深受感動,但同時也很擔心方徹現在的處境,所以都在呼籲要把方徹找回來,阻止他繼續去做那些危險的事情。
奈何雇傭兵對村民和志願者們造成的傷害太嚴重,至今仍有傷員躺在治療艙内接受治療,所以也未能組織起一支像樣的隊伍去尋找方徹。
穆亦冬心中的擔憂比其他人更為強烈,他非常清楚,方徹孤身一人,選擇這麼做,稍有不慎便會永世長眠。
方徹是他愛的人,是将他從過往的泥潭中拉出來的人,哪怕有項鸢鸢的阻止和勸告,他也依舊時刻想着去找方徹。
想起對方臨走前的那一“吻”……
穆亦冬不明白,為什麼他要那麼做?難道他對自己也有感情嗎?
無論如何,自己都必須找到方徹。
穆亦冬深呼吸,走進衛生間裡洗了個澡,然後穿戴整齊,拿上武器和一些物資,再從桌面上拿起幾本筆記本,打開門口走出了房間。
這個時間點,飛船的走廊上安安靜靜的,空無一人,大家都回到各自的房間裡休息去了。
穆亦冬來到了一間宿舍前,敲響房門。
“稍等——”裡邊的人說。
過了一會兒,房門打開,開門的人是王燦鋒:“啊,原來是小穆啊。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屋内的光線很暗,估計王燦鋒的舍友已經睡覺了。
穆亦冬将那幾本筆記本遞給他。
王燦鋒接過後,問:“這是什麼?”
“一些我總結的醫護基本要領。”穆亦冬回答,“傷員我基本都搶救過來了,之後再有人受傷生病,你們就按筆記本上的方法幫他們看看。
“還有,我的傷也痊愈了。”
王燦鋒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面前的人穿戴得整整齊齊。
“小穆,你……”王燦鋒不确定地問,“你這是打算去找方徹嗎?”
穆亦冬點頭。
王燦鋒皺眉:“可是……”
“我已經承擔了所有我該承擔的責任,并且我可以對自身的安全負責。”穆亦冬說,“方徹為我,為大家付出了太多,我愛他,我也想為他做些什麼。”
王燦鋒瞪大雙眼,驚訝于他竟然會如此直白地表明自己對方徹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