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先生?!”高臨科跑過來,很驚喜:“您終于來了!”
厲謹脫下外套,擱在手臂上,很熟絡地遞給高臨科,“老高,多謝了。”
高臨科樂呵呵地收起他的西服,“您是二爺的朋友,您也是爺。”
和對厲司臻的态度不同,高臨科喜愛這位沉斂的厲五先生,不在于他是厲謹還是别的什麼謹,隻是這個人足夠迷人,厲謹站在哪裡,哪裡就是人群視覺的中心,客人們都不等着看戲了,隻看着厲謹。
高臨科溫和的笑了笑。
厲謹仰着頭,高聲喊了句:“二爺,我來遲了,不知道今兒這出唱的是什麼?”
周辛墨回應他:“《貴妃醉酒》,你運氣不錯。”
厲謹動作一頓,看向戲台。
這滿地打砸過的道具,能是情意綿綿的《貴妃醉酒》?
他擡頭望着周辛墨,忍不住淡淡哼笑了一聲,“二爺,你唬我。”
他很少笑,而且,周辛墨也是三年沒見他了,這一眼竟恍如隔世一般,看直了眼。
戲台子圓形台階底下,高瘦挺拔的男人仰着頭往上看,兩側圍廊镂空裡挂着金紅燈花,澄澄地映在他的黑衣黑褲漆皮鞋上。
這身行頭昂貴不菲,可這些和這個男人比起來都不要緊。
厲謹略有些蒼白的臉上微微帶着笑,他下颌線很漂亮,是種很有男人魅力的淩厲,當然,他的名字起得也很好,那雙謹慎抿着的嘴唇透着不願戳穿謊言的溫柔,靜悄悄地站在那裡,空氣都沉靜下來。
好像時光綿延而過二百年,繁華與古典交織的璀璨珠光罩在他身上,分明是個不識戲的商賈,卻恰似戲中的花魁。
周辛墨意識到自己看他的時間有點久,嘴裡卻是不慌不亂,揚聲告訴他,“沒唬你,你上樓,坐過來。”
厲謹上了二樓,坐到他身旁笑着說,“怎麼,想我了?”
周辛墨給他倒茶,慢條斯理地對待他的茶杯,“我知道你回國了,曹勉跟我講過,我一直在等你,可是我左等你不來,右等你不來,我想你應該是把我忘了,就像貴妃約請明皇百花亭赴筵,久候不至,後來才知道明皇早已轉駕西宮,萬般情思化作愁緒,隻好随便找個誰推杯換盞,酩酊大醉。”
厲謹搖了搖頭,“茶可不醉人。”
厲謹不願意叫人怨恨他,把茶當水喝,笑着說,“那不如二爺扮上,單獨為我唱一曲《貴妃醉酒》?就是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
周辛墨垂眸一笑,“有的,你喜歡聽的話,我就給你唱。”
老高趕緊帶人清場子,“可喜可賀,我家二爺自從三年前厲先生音訊全無就再沒登台,多少人砸真金白銀都不肯露面,如今厲先生回來了,二爺也終于肯登台了,這是喜事!”
周辛墨笑着離開了。
到了後台,老高忍不住問:“二爺,您這麼久沒唱,能行嗎?”
周辛墨坐在鏡子前,一張臉俊美帶着柔意,“沒事,難得今天我高興,阿謹回來了,我恨不得現在就讓他盡興,我做什麼都行。”
老高笑着說:“二爺對厲先生這份情,真是世間難得的真摯。”
周辛墨卻說:“如果我說我另有所圖呢?”
老高說:“那我也能理解,您等了厲先生這麼多年,如果不是有那樣的心思,又何必單身多年呢?”
周辛墨說:“可惜,人人都知道的事兒,就阿謹不知道。”
老高說:“那又有什麼關系?隻要厲先生對您和對别人不一樣,那就足夠了。”
外面,厲謹喝着茶,手寫了一張自己的新手機号,墊在杯墊底下。
他新換的号,頭一個就告訴了周辛墨。
他也很想這些朋友,死了之後才知道,錢可以再賺,人,沒了就是沒了,所以要珍惜每一份情感,不論是哪樣的。
戲已開場,周辛墨撩開簾子出來。
他微微低着頭避開門框,貴妃戲服和幕後的翠竹屏風相映成趣。
好一張俊俏的粉面,扮上女人反而更加精彩,柳眉彎彎,眼部油彩打出一片鮮豔的桃紅,紅色上了嘴卻一點也不顯豔俗,頂着滿頭厲謹叫不出樣式的點翠頭面,婉轉的腔調混合着濃郁的哀冤,動聽又扣人心弦。
這台戲,厲謹聽得用心,眼角直被淚模糊。
直到戲落幕,他直愣愣地看見迎着他走來的周辛墨。
二爺臉上油彩未卸,披着身修長的白戲服,這雌雄莫辨的男兒身卻帶着美嬌娘般的雅氣,那三次“卧魚”,三次下腰,厲謹看不出一絲破綻,隻看見了二爺一把好腰,不減當年。
厲謹站起身,沉默了一陣子,吐出口氣,“二爺,我是不是,有些為難你了?這一來就要你給我唱戲,實在有點不好意思。”
青衣的唱法和小生相去甚遠,對唱戲人的嗓子來說是一種負擔,但是周辛墨淡淡一笑,“不礙事,總是不唱戲,也對不起老祖宗,不是那麼回事。”
高臨科人精兒似的,在一旁看了個真切。
那都是托辭而已,隻是千金難買二爺的一廂情願罷了。
周辛墨喝夠了濃茶,品着香味與苦味的糾纏,從懷裡取出兩封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