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商會長,”厲謹放松身體往沙發上一靠,肌肉慵懶下去,神經也松成一團毛線,“什麼事情?”
商時勖聽着,氣得牙癢癢。
阿謹的嗓音慵懶迷人,不設防,完全察覺不到危險要來臨的樣子,真是……還真成了小兔子了。
商時勖垂下眼睫,左手插着口袋,右手握着手機往二樓走,表情親和松弛,“你貌似有東西丢在這裡,是一張名片,我可以幫你送過去嗎?”
名片嗎?厲謹收了許多名片,若是真丢了也是有可能的。
厲謹沒有多想,不好拂了商時勖一片好心,“我在307,你過來吧,我先挂了。”
“等等。”
商時勖壓着心跳,溫和道:“再等等,我就快到了。”
厲謹會拒絕他嗎?他們還不熟,是陌生人來着,可他擔心厲謹。
厲謹猶豫了一秒,再多一秒都要同意了。
“我這邊進了個電話,抱歉。”
他還是挂斷了。
商時勖笑了笑,厲謹真的很絕情。
厲謹緩了緩,從煙盒裡取出一支煙,又點上,仰着頭,看着煙霧騰空而起,複又落回自己眼裡。
他有點想笑。
搞什麼?這又不是狗血電視劇,商時勖隻會覺得他太高傲,要他給留個門而已,至于拒絕?
不過也沒所謂了。
厲謹不知道前世商時勖什麼時候喜歡的他,他經常想,商時勖愛他什麼?
商時勖是商家長輩手把手教出來的正人君子,天性裡有種貴,是從小绫羅綢緞琴棋書畫堆砌出來的紳士貴氣,商家祖輩皆如此,禮義廉恥皆是印刻在血液裡的習慣。
厲謹沒想過自己會和個男人攪在一起,他自認自己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陰柔氣息,他身材高,肌肉漂亮,面部輪廓微微凹陷,骨骼分明,怎麼都不是小白臉,就算男人之間得一個“壓”另一個,他都覺着自己不是被“壓”那個。
商時勖是比他高,那又怎麼了?都有那杆“槍”,誰就一定得在下面?
厲謹胡思亂想,想起來交往第二年。
他等商時勖回家,隻披了件浴袍,想了想,還是穿上褲子等吧,不雅觀,别吓着商時勖。
外面下着雨,商時勖回家,脫掉帶着水的外套,走過來拉着他的手。
厲謹心情沉郁,又一向不懂得奉承人,骨子裡惹人厭的倔強倨傲讓他吃過不少虧,斷沒有如今的八面玲珑心,懂得審時度勢,因此毫無反應。
那時候他在這世上吃透了苦頭,唯獨在商時勖面前,他最像他自己。
商時勖抓着他的手,像暖化一塊冰一樣。
厲謹擡眸看了他一眼,商時勖忍不住笑了下,“怎麼這樣看着我?”
厲謹的嘴唇發着抖,商時勖盯着他的嘴唇,五秒鐘後,他移開視線。
“看看我今天帶什麼禮物給你了,先說好,是以前沒帶過的。”
厲謹沒聽見他的聲音,心裡好似卸下重擔,扭過頭去看他的口袋,低聲說:“你又買了什麼東西?”
商時勖從兜裡掏出一隻活的小白兔,毛茸茸的,肉乎乎的,捧過來說:“我照着你的樣子買的,像你一樣可愛。”
厲謹抱着那隻活蹦亂跳、生命力旺盛的兔子,緊繃了一晚上的心情五味雜陳,不知為何,驟然淚眼潸然。
淚水打濕小白兔的毛,商時勖反而笑起來,很溫柔地擦幹他的眼淚,“哭什麼?我還有首歌要給你唱呢,小兔子乖乖,把門打開,快點打開,我要進來……”
悠然的童謠混雜着凄厲的雨聲,厲謹不記得小白兔狠狠蹬了他幾腳,但商時勖溫暖的手他記了一生一世,媽媽沒給他唱過的童謠,他的假愛人給他唱了。
月兒明,風兒輕,是愛人在敲打他的窗棂。
厲謹很難去想商時勖一直用什麼心情照顧自己,商時勖落魄的時間很短,很快就東山再起,所以到了最後那三年,都是商時勖在養着他,不讓他被厲家人搞死,盡管最後還是失敗了。
京圈都笑商會長收留的是祖宗,不要他溫柔小意的伺候,反倒是把他當成一朵花來養。
厲謹也想,普天之下,有商時勖這樣傻的人嗎?
-
“厲先生?”
……
門被敲響,厲謹從回憶裡抽身而出,神思輕靈飒沓。
瘦長的手指夾着燃燒過半的煙,慢慢走到門口開了門,對上一雙深邃的眼睛。
商時勖把名片遞過來,似乎沒有對他挂斷電話而生氣。
厲謹道了聲謝。
商時勖溫聲道:“我可以進去坐坐嗎?”
厲謹微微笑着:“我抽煙了,屋裡嗆人,就别進了吧。”
商時勖不吸煙,他結膜脆弱容易發炎,碰見煙霧會分泌生理性淚水,厲謹想,他不會進來的。
商時勖聽出來厲謹的弦外之音了,鼻息間卻充滿他身上淡而冷冽的松林木氣,那一點很淡的煙味很快模糊了他的眼睛。
這場拉鋸戰沒有持續很久,厲謹仍舊是拒絕,“謝謝商會長,我要先睡了。”
關上門後,商時勖站在門口,指尖劃過某一張名片的邊緣,有些鋒利,割手。
腕上手表滴滴答答亂走,思緒亂走,腳步卻沒有亂走。
不知多久後,房門打開了。
商時勖擡起眼睛,靜靜地望着半開的房門。
厲謹好像洗了把臉,皮膚蒼白冒着濕氣,換了件幹淨的睡袍,衣料仿佛沾上過許多歎息,也迸濺過水漬。
客廳窗子半開着,海風清爽,把商時勖吹成一尊雕像。
厲謹語氣有點苦澀,頹然笑着說,“要不,你進來喝杯水?”
商時勖點了點頭,“恭敬不如從命。”
厲謹隻好将煙味散盡,真是自讨苦吃,早知道會讓他進屋,不如不抽那些煙。
江風吹着平流霧清涼通透,厲謹不得已把商時勖請進門,那微微有點壓感的身高矗立在身旁,躬身去換拖鞋。
厲謹抱着雙臂,暗地裡搖了搖頭。
唉,怎麼還是叫他進來了?心軟真是件可怕的習慣,前世的今夜也有他嗎……哦,那夜被拍了照片來着,沒有他。
厲謹好整以暇看着商時勖,面上苦澀的笑容淡淡的,心說豁出去了,滿屋子的煙都為他放了,這邀請他的誠心也夠了吧?
商時勖長得就很有紳士味道,總是彬彬有禮的,襯衫外套着一件透着威嚴感的黑大衣,好似一把凜然質感的槍,不大愛笑,眉眼深邃而烏黑。
他看上去是很難接近的類型,像冬天裡黑白分明的雪和土,但是現在,他鋒利的鋒芒被溫柔的毛料掩蓋住,仿佛隻能剝開他層層包裹的洋蔥皮,才能把這人從高高的天邊拉到地面來。
商時勖是個沉悶的人,不太懂什麼情趣,一般人想結婚可能會想到他,但是談戀愛,是一定不會選這種類型的男人的。
厲謹也沒言語什麼,轉身去燒水,泡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