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識地上前,就見對面蹲下身來,“你叫飛吟?”
嗯——
“你害怕嗎?”
嗯——
飛吟并未出聲,細細地點了頭,在對面的輕緩的語調中逐漸放下心來。
“大人們為什麼吵架?”
少年看了衆人一眼,帶笑的眉眼染上一抹憂愁,“因為他們找不到東西了——”
找東西?
飛吟眉頭一挑,頗不以為意,找東西而已,這群大人竟然因為這個吵架,好不害臊。
“你有辦法嗎?”
“當然——”
飛吟飛快地接下了這句話,雖然爺爺囑咐他不能随意使用太蔔之術窺測天道,但這種找東西這種小事簡直不值一提,更何況可以讓大人們停止争吵。
“你要找什麼?”
藍衣少年眉目微亮,“有兩個和你一樣大的小孩走丢了,一個叫林無塵,生辰是丙辰年十二月六日,另一個叫林無霜,生辰是庚申年三月初九——”
飛吟閉着眼感知了一會,周圍黑茫茫的一片,根本看不清楚,隻能大緻地感知到一個方位。
片刻之後猶豫道,“好像在西南方,好遠的樣子——有草原。”
藍衣少年捏了捏小女孩的臉,“真厲害,我叫沈棋隐,下回見。”
飛吟懵懵懂懂地沉浸在這句誇贊之中,看着大人們果然不吵了,陸陸續續地下了山。
見此,她如釋重負地吐了一口氣,記下了那個人的名字。
昆山沈氏,沈棋隐。
一旁的徐右吾眉頭微皺,立馬起身跟了上去。
縱使他對百年前的往事一無所知,一下子聽到這麼多熟悉的名字,大緻也能推出個大概了。
歸一門自诩天下正宗,借降妖除魔之名排除異己,林衍是否魔君尚未可知,就早已死于仙門圍攻之下,連他膝下幼子都要趕盡殺絕。
林無霜——
他眸色一暗,不過走了十步,便被一層無形的牆擋在原地,隻能看着衆仙門的背影消失在盡頭。
這是什麼——
徐右吾在周邊轉了一圈,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離開扶風,無形中有個牢籠把他困在了原地。
不論是沈危霄還是林無霜,縱使他們曾經和扶風太蔔有所關聯,他們的心許之地也絕對不會是扶風。
一百年的扶風于他全然陌生,也沒有想見的人,自然也不是他的心許之地——
究竟是誰把他困在這片空間——
他忽然想起來初來此地見到的那兩個小女孩,便跟上了飛吟。
那個熟悉的稱呼,記憶中隻有母親喊過他——
另一邊的小木屋内,太蔔看着床上裝病的孫女,氣不打一處來,“凡音,以後不可如此胡鬧!”
被喚作凡音的女孩年紀稍大一些,顯然并沒有把爺爺的話放在心上,反而有理有據地争辯,“扶風一族隐世而居,承天之意,如今給出預警已是善舉,反倒是這群仙門天天喊打喊殺,若是與我們一般清淨自然,哪有這麼多天災劫難。”
不知女孩那句話戳中了老人的心思,太蔔長眉微垂,長歎一聲,“魔君應劫而生已是定數,天下苦矣——”
徐右吾站在門外,聽着屋内祖孫二人的對話,魔君應劫而生,已成定數。
冥冥之中,他有一種預感,似乎等在這就能知曉所有的來龍去脈——
自從認定了兩個小女孩之後,他便每日跟着她倆,然而無憂之地時間流速也頗為混亂,不過轉瞬之間,此地竟已過兩月有餘。
隆冬大雪,天地陰沉,周圍空茫茫的一片,房屋被埋于積雪之下,仿若将死之時。
凡音和飛吟兩人不願外出,徐右吾也隻能每日守在此處,心神恍如冬眠一般,一天比一天渾噩。
生者在無憂之地停留時間過長,便會變成此地的亡靈,再難重返人世。
就在他即将昏睡之時,風雪之中突兀出現幾道叩門聲。
幾道帶着寒氣的白影閃了進來,入目是一個白衣仙人,身後一左一右探出兩個腦袋。
左邊的少年年長一些,眉眼彎成一彎弧月;右邊的則眉目清隽,額心一點朱砂,像個瓷娃娃。
兩個少年一到此處,剛剛的穩重端莊一掃而空,招貓逗狗般摸了摸飛吟的頭,惹得小女孩一通抱怨,還想繼續摸另一個,冷不防地對上一旁冰冷的眼神,立馬老實圍着火爐就地而坐,亮堂堂地擠滿了一屋。
“路上好冷啊!”
“哪有凡音的眼神冷?”
“她是不是偷偷練了什麼寒冰眼啊?”
“我後脖子有點冷——”
凡音并未理會兩人的調侃,恭敬地喊了旁邊的白衣仙人,“雲渡真人——”
淩雲渡看着一屋子的小不點,清冷的面容染上一層暖意,摸了摸凡音的頭,問道,“你爺爺呢?”
凡音忍着揮開對面手的沖動,一個個的,每年來都要摸頭,她已經十歲了。
這群天地一俯的人,大大小小都一個樣,什麼毛病——
然而最後還是乖巧道,“在古樹那兒——”
“我去找他,你們先玩。”
見師父留下一句話就走了,兩個少年立馬叽裡呱啦地吵鬧起來。
十六歲已是束發之年,他們看起來竟然跟池塘的青蛙一樣。
凡音鄙夷地看了兩人一眼,默默去沏茶。
滿屋子的小孩頗為吵鬧,徐右吾也跟了出去,剛剛那位白衣仙人找太蔔,想必是有什麼要事。
他隔着幾步不遠不近地跟着,忽然身後響起一道腳步聲,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是剛剛兩個少年中的一人。
年紀略大,性格沉穩的那個——想必是來找白衣仙人。
縱使知道對方看不見自己,他還是候在原地等人過去。
那個少年快步向前,卻驟然停在了他的面前。
“你迷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