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凱蘭。
瑟希短暫地失神,空氣像被凝固住了,一切又滞後又緩慢又凍結地運行着。她連咒語的下半截都卡在嗓子,說不出口。
在這凝固的膠體裡,時間失去了意義。
似乎有絲線纏繞的聲音......
接着,有溫熱的液體濺了出來。她感到身下的人類一秒脫力,倒下。
失去支撐,她被重重摔到地上。
是錯覺嗎?瑟希望向空中,無數條絲線正慢慢褪色,消失。她下意識地摸臉——溫熱,粘稠,帶着一絲腥甜。
是鮮血。
空中絲線就像一張大網,從地上捕撈起靈魂。如同深水碼頭的無數個清晨一樣——漁夫在水中網魚,那些魚的鱗片在陽光下閃動,身子撲騰。
這些靈魂就像魚一樣無助。
很快,随着空中絲線的淡去,這些灰白色的介質靈魂一同退散。
取而代之的是地上20多具人類屍體。
他們全員喪命。
死因相同:脖子被銳利物品切割,失血過多。
“......什麼?”瑟希還沒反應過來。
而凱蘭已經掙脫了繩索,她站在中間,表情空白,身上全是血迹——就在一瞬間,她殺死了20多個人類。
這是怎麼做到的?
凱蘭上前,解開瑟希的束縛。
她的動作有點僵硬,但還是迅速割開了麻繩。遇到被捆得很緊的人質,先用刀背插進繩索,以免受傷,然後翻轉刀面迅速割開。
即使狀态不佳,凱蘭也沒有忘記她的肌肉記憶。
她一邊割開繩索,一邊說:
“這叫死亡之網......”她的語氣,也像那些空中之網一樣飄渺。“這是死亡之主克蘭沃給子民的祝福。當聖武士以一敵百,陷入困境時,就能大面積攻擊敵人,收割鮮血。”
收割鮮血。
在死亡之主面前,人的生命就像沾了水的紙張一樣脆弱。瑟希想到,第一次看見克蘭沃神像時的奇怪,他沒有死神通用的鐮刀,更像個戰士,受到世人的崇敬......
現在看來,有沒有鐮刀根本不影響實質。全世界的死神都是一樣,收割生命像收割小麥一樣簡單。
瑟希差點忘記一個事實:
凱蘭不是普通戰士,而是聖武士。她曾經對克蘭沃宣誓,也繼承了神明的一部分力量。
-
瑟希鑽出繩索,開始檢查傷口。
瑟希終于明白,之前的種種異樣都不是錯覺。從一開始,凱蘭就在行動,她的戰鬥經驗如此豐富,怎麼可能坐以待斃呢?
她就像蛛網上的蜘蛛,慢慢把獵物捉進網内。然後,一擊斃命。
隻是......
瑟希看着地上的男人,他已經死透了。
死得很不真實。
你知道那個瞬間嗎?你在腦内排練設想過無數遍的事終于發生了,比如男人的死,可還是沒做好準備。
瑟希有點困惑。
這個男人,上一秒,還在耀武揚威宣告勝利。下一秒,他就變成一具青灰色的死屍。靈魂出體,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
這具屍體比她之前看到的更惡心,更惡臭。也許是早就把靈魂賣給異神的原因,男人屍體迅速腐爛,眼鼻流血,雙目腫脹。
不到一分鐘,就高度腐爛。
連那些寄生物也放棄了他,紛紛爬離面部,尋找下一個宿主。
至此。
這場災難,以深水城流放市民的全員死亡而告終。
-
“你在低落。”凱蘭看出了她的不對勁。
“......是。”
瑟希沒什麼好隐瞞的。之前她殺過人,但都是卓爾。她骨子裡就沒把卓爾看作同類,全過程沒什麼心理負擔。
但人類......這還是第一次。
尤其20多個人同時死在眼前,瑟希腦内一陣空白。
這不是她理想中的戰鬥。
沒錯。在被男人投進河裡的那一瞬間,她想要男人死。那是一種極端的生存本能,她必須殺死男人。
可不是用這種方式。
降維打擊......神明的力量太強大了,讓人不安。畢竟,她現在是死靈戰士的身份,她怎麼知道這力量會不會有一天指向自己?
她開始認真盤算,是不是得早點逃出深水城?
克蘭沃主張死亡的公正,反對以一切手段延長生命、操縱死屍的行為。他就站在死靈系的對立面。瑟希擔心,自己某天,也會成為網中的靈魂之一。
凱蘭看出了她的不安,解釋道:“你放心,死亡之網的使用次數是有限的。身為聖武士,我們沒權随意處置生命......最優秀的聖武士,一生中也隻能使用三次。”
“這是第幾次了?”
“第二次。”
這是個輕松也不輕松的答案。
瑟希深吸一口氣。就是說還剩一次。她暗暗希望,哪天凱蘭發現了自己真實身份,不要大張旗鼓地用掉最後一次。
畢竟......血液收割,肯定是用于群戰最為合适。用到自己身上是小題大作。
瑟希暫時定下心,專注眼前。
面前是一地的屍體......不,或許說骨頭架子更準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