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劉哥，現在這時候，檢查可得仔細了！”
這名守城兵像是忘了自己前不久的心軟，見王玉龍沒有将桶蓋繼續掀開，竟自己上前動手，對于刺鼻的馊臭味似乎并不在意。
眼見對方的手就要碰上桶蓋，一旁伸過一隻手來将他的手腕攥住，劉哥正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
“兄弟别髒了手，還是讓他來吧。”
兩人目光對視，似乎都從對方的眼底看出了什麼，被攥住手腕的守城兵突然咧嘴一笑，似乎又變回那副憨厚的模樣。
“行啊，劉哥的面子我怎麼着也得給。”
話中的鋒機如此明顯，名為劉哥的守城兵努力維持着面上的笑容，轉頭朝着一邊有些忐忑的王玉龍冷聲道。
“沒聽見嗎？還不趕緊打開！”
“是是是！”
反應過來的他趕緊上前，親手将位于中間的桶蓋掀開，閃爍的火光下，桶内泔水散發着刺鼻的氣味，裝在木桶裡滿滿當當……
“……”
守城兵臉上閃過一絲意外，暗暗掃了眼身邊的同僚，卻見劉哥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嘴角帶着笑眼中卻浸滿了冷意，他也趕緊笑着裝起傻來。
“呵呵呵，不過是開個玩笑……你小子趕緊走吧。”
王玉龍看了一眼劉哥，見對方朝自己微微颔首，這才滿臉堆笑的千恩萬謝。
拉着泔水的牛車從半開的城門中緩緩駛出，還沒走出多遠一旁便湧上幾個人影，而一臉平常的王金龍卻突然從車闆下抽出刀來。
刀身寒光一閃，叫準備靠近的人忌憚的停了下來……
如今朝堂動亂，天災人禍之下，許多百姓流離失所，被迫背井離鄉淪為流民，而雲鐵城雖小卻十分富足，不少人撲奔而來，卻不成想被守城的士兵攔在城外。
有些流民不甘離去，便在城外做起了乞丐，每日除了向進出的百姓乞讨，像王玉龍所拉的這些泔水也是他們的食物來源之一。
“規矩懂吧？”
認出了手拿鋼刀的王玉龍，流民下意識向後退了兩步，最初流民中有人餓極了，着急去掀牛車上的木桶，卻差點被他砍斷了一隻手臂，從此以後見到他的車，這些人都變得規規矩矩。
牛車繼續向前行駛，幾個流民則心有不甘的回到牆根下，等待着其他泔水車的到來……
直到來到一處山坡下王玉龍才将車停下，舉着火把動作麻利的爬上車，将中間的木桶掀開……隻見裡面滿滿的泔水微微晃蕩，他毫不猶豫握住木桶邊沿再次用力向上擡。
盛着三指厚泔水的木盤被直接提起，露出了桶身裡頭的空間，躲藏其中的小姑娘猛地起身，大口喘息着。
本就狹小的空間内充滿了刺鼻的異味，每一次呼吸都是種絕望，顧青青忍着悶熱、忍着惡心，終于等到頭上的天空再次出現。
從桶裡起身的她渾身汗濕，頭腦暈眩、眼冒金星，甚至覺得恍如隔世。
王玉龍看到她狼狽的模樣卻并不意外，甚至還有心調侃。
“能做到這樣，你也是夠拼。”
一般人在得知要鑽泔水桶時便會放棄，而能夠堅持出城的，大部分都是有不得以的原因，而他們兄妹倆并不關心，隻要錢賺到就行。
“現在已經出城了，你趕緊走吧，我還趕着回去呢。”
雖然劉哥和他們兄妹是一夥的，但出來的時間太長難免會引起不必要麻煩，他還指望靠這個買賣攢錢娶媳婦呢。
站在桶裡的顧青青喘息許久，頭腦才回複幾分清明，聽到對方的催促她才手軟腳軟的從裡面爬了出來。
昏暗的火光下，年輕的女子從桶中艱難向外爬，汗水讓塗過灰的臉變得斑駁，被打濕的鬓發粘在臉上，狼狽不堪的樣子讓王玉龍看在眼裡，心中突然升起一絲好奇。
“喂，你為什麼非得要出城？”
顧青青沒有精力回答，她咬牙從桶裡爬到牛車邊沿，在從車上跳到地面時，控制不住發軟的雙腿，向前踉跄幾步才站穩，身後的男人再次問道。
“你還能行嗎？”
小姑娘順着路邊踉跄着向前，聽出他的聲音中的關心卻也無暇回頭，隻能小聲的說一句。
“謝謝。”
過了一會兒，身後傳來駕車的聲音，随着距離越來越遠，直至漆黑的夜晚中隻剩自己……顧青青這才找了一處灌木叢裡躲了起來，眼睛卻一直望着雲鐵城的方向。
她在賭，賭有人會為她帶路……
夜風帶着絲絲寒意，吹動草木沙沙作響，裹挾着流雲拂過夜空中的白玉銀勾……月牙再次出現，她的雙目也随之亮起，隻見道路盡頭出現了許多光點，并在快速靠近。
躲在暗處的顧青青眼見着一隊官兵呼嘯而過，确定距離夠遠後她即刻起身跟了上去。
而姑娘家的體力又如何比得了經過訓練的官兵，不出多遠她便開始喘起來，但卻隻能拼了命的倒騰雙腿，盡量不叫自己被落下……
不知過了多久，顧青青的胸腔裡火辣辣的幾乎要爆炸的時候，官兵的隊伍終于停了下來，她下意識停下腳步躲進路旁的石碓後，缺氧令她的眼前陣陣發黑，隐隐隻聽到領隊的士兵說道。
“人就在這座山裡，給我搜！”
她扒着石碓向外看，夜裡的景象與白日看着完全不同，當認出是什麼地方時，小姑娘心中一顫。
“明鏡山！”
此時的明鏡山籠罩在夜幕之中，山間忽隐忽現着點點照明火光，平日裡踏青遊玩的百姓此時換成了搜捕的捕快與士兵，俨然不輸白日裡的喧鬧。
而她趁着無人注意，來到山腳的一個避風處悄悄潛入林中……茂密的樹冠隐去了僅有的月光，漆黑一片讓人難以辨認方向，顧青青隻能壯着膽子，按着記憶摸索着向山上而去。
樹枝劃爛了衣角，劃傷了臉頰，就連手心都被不知哪裡的尖刺割破，她一刻不敢耽擱的往上走，盡量躲避着遠處閃動的火光。
隻是那樣密集的搜捕，怎會是容易避開的，不知從何處跳出的兩名捕快将她一前一後攔截，其中一個将手上的火把向前湊了湊，試圖辨認她的模樣。
而她臉上的鍋底灰已然被汗水沖掉，隐約可見本來面貌，這名捕快看來看去隻覺得眼熟，便想靠近一些仔細看看。
早有準備的顧青青屏住呼吸把心一橫，擡腳踢了出去，鞋底的刀片瞬間彈出刺入對方膝蓋，随即響徹山谷的慘叫聲響起。
看了眼抱着膝蓋滿地打滾的捕快，小姑娘抓緊時間朝山上跑去。
“抓住她！别讓她跑了！”
“是顧家那個小的！是顧青青！”
瞬間，林中許多火光調轉方向，朝着叫喊聲的方向快速聚集……
明鏡山的一處洞穴中，叫聲驚動了兩人，顧千山猛的起身朝外看去，而他身邊的郭雷則一把将他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