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汝螢問:“是何法子?”
金至簡一字一句:“與我為妻。”
見李汝螢眸中驚滞之意久久未平,金至簡眸色沉了幾分。
“我此番歸國,非是母後病弱,而是父王沉疴日久,王叔及幾位王弟對王位虎視眈眈。
“我雖為母後長子,然久不在新羅,國中權柄幾乎皆被王叔、王弟奪攬,母後與我之處境,實在堪憂。
“倘若你能與我為妃,将來父王若有不測,憑大宣敕封,我亦可歸國。”
金至簡微微側了側身,似是不願讓人看到過往的不堪。
“阿螢,我十四歲便被送來大宣宿衛,名義上是威風凜凜的将軍,可實際不過隻是一枚可供人随意丢棄的棋子。”
他擡手折下一枝玉蘭,虔誠地奉去她手上。
“聖人需要的是堵住天下悠悠衆口的說法,若我以山河為聘,他不會不答允。阿螢,隻要你做我的王妃,我絕不幹涉你之自由,你便隻當這是一場各取所需的交易,可好?”
這其實是一樁極為公平的買賣。
他就這般将實情利弊盡數告知與她,無關風月,隻是各取所需。
或許她實該就此接受。
可她卻不願就此接受。
聲名如何,于她皆是幻影。
她沒再喚他金将軍,喚他一聲“金兄”後,道:“我知悉你的好意,可婚姻于我不該是交易的籌碼。”
說罷,她俯身将那支玉蘭插入土壤之中,而後作别離去。
直至那抹青綠身影消失在了花影之中,良久後,金至簡俯身那枝玉蘭拔出,細細拂去其上的塵土,而後将之小心翼翼地藏入了袖中。
......
申鶴餘自昨日回府,領着硯池将衣櫥中的衣袍翻了幾番,總是不得心意。
他以往的衣裳皆是怎麼利落方便怎麼來,一切以他在山林中奔逐時方便為上。
可自古佳人更愛儒雅君子,如今要找出一身叫他看起來更像位儒雅郎君的衣袍,委實令他犯了難。
無奈,他厚着臉皮去尋了兄長。
申昀顧着校書,沒有功夫理他,隻叫他随意挑選。于是申鶴餘在翻箱倒櫃之後,終于心滿意足地挑了申昀一身壓箱底的衣袍穿上了身。
說來也巧,申昀雖與他一般高,可因文氣更重,身形其實卻較他更單薄些,他其它的衣裳若叫申鶴餘來穿,大多是緊一些的。
可這身衣袍許是一早做大了,是才被申昀壓在了箱底,現下申鶴餘穿起來,倒是正好。
隻是這衣袍畢竟日久未穿,總歸沾了些黴氣,且又不夠挺括,他便緊忙趁着日頭将之漿洗晾曬。
今日衣裳總算是幹了,聞着都有股子讀書人的味道。
他将臉用皂角洗了一遍又一遍,套好衣袍,特地坐了馬車往同章觀而去。
隻是去了方知,荊山公主她竟已被接回宮中。他就這般與她前後腳錯開了。
垂喪間,他将車夫遣走,顧自駕起馬車。不知怎的,竟駕去了皇城附近。
兩側楊柳綠蔭将前路遮蔽,直至看到路盡頭那一排排神情肅穆的守門兵士,他這才發覺竟走岔了路。
他正想掉轉車頭,此時這馬兒倒也怪了,如何也不肯再動了。
他跳下車闆查看,竟是那馬兒前蹄的馬掌不知何時脫落,現下磨出了斑斑血迹。
他正想撕一布條姑且為它包裹蹄掌,卻聽得方才一直萦繞在腦中的聲音竟從腦中蹦出,在他身後泠泠作響。
“阿兄。”
這聲音輕輕的,像怕将他驚走,卻又蘊含着幾乎要哭出來的喜悅。
申鶴餘垂首回身,見她放下簾幔的動作,忙與她的馬車拱手一禮。
“見過公主。”
李汝螢急忙跳下馬車,近乎是跑一般去向他身前。
“阿兄,你終于來看阿螢了麼?”
可是阿兄為何要對她行禮?
申鶴餘的耳根被她指上的蔻丹染上顔色。
他的确是想去尋她的。
隻是她這般溫柔地喚他“阿兄”,竟令他有些赧然地不敢直視她。
他聲若蚊蠅地“嗯”了一聲。
李汝螢悅然轉身:“霧月,取傘來。”
定是阿兄知悉她心有愁緒,是才白日急來與她相見。
阿兄如今是鬼魂之身,自不能曝于陽光之下,是才垂首。
霧月已将紙傘送來。
李汝螢将傘撐在,又怕這傘遮得不夠,又擡袖斜斜遮在暖陽打來的方向。
她這才期待地開口。
“阿兄,擡頭與阿螢一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