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不上寒暄,她立時掉轉馬頭又趕回宮去,下馬後,直向延英殿而去。
夜裡的星光燦燦,将宮道上鋪撒了滿地的碎玉流金。
延英殿裡還點着火燭,想是皇帝仍在策問着制舉的舉子。
若現下她這般沖撞進去,勢必又要挨罰,更遭她的阿耶厭棄。可她現下等不得了,這殿門闖便闖了!
可奇怪的是,殿外的侍從并未阻攔她,她輕易便推開了延英殿的大門。
可看清了其内的景況後,她心中歎了聲難怪無人相攔。
殿中雖燃燭火,卻空無一人,徒有燭光将整個大殿所照亮。
這時她才聽見門外的宮人說:“公主,聖人聽了太子有疾,早已去東宮了。”
李汝螢卻問:“那些舉子呢?參與殿試的舉子呢?”
小宦官向着不遠處垂簾帷幕遮掩的殿廊一指:“元公公引着他們去了廊下賜食。”
李汝螢順着小宦官手指的方向匆匆而去。
她走遠後,幾名小宦官交頭接耳。
“啧,東宮出了事,咱們這位公主卻急着先行捉婿,這也太冷血了些吧。”
“可不說,方才聖人聽了消息,原本進行了一半的策問都突然中止了,急急去了東宮。人人都向着東宮趕,這位公主卻還一心向着尋覓郎婿來……”
“唉你們小心些,這話可别叫人聽見了,小心将你們溺到湖裡去。”
……
清風将殿廊的帷幔吹動,宮燈的亮光潛露出來,露出了一名名舉子春風得意的身影。
李汝螢從舉子之中穿過,仔細看着他們的面目尋找着,卻并沒找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
難道他未能得進殿試,沒臉回家?
這時人群中有人認出了她,其餘人見狀,紛紛放下手中的賜食,退至兩側,齊齊叩首為她見禮。
李汝螢這才發現,竟有一人背身坐在前頭,正向着某處宮殿的方向長眺。
她滿懷欣喜地喊他:“申鶴餘!”
申鶴餘怔怔地回頭,有些難以置信。
“公……公主……?”
她怎麼從相反的方向來了?
她坦言:“申鶴餘,求你救救阿祐。”
申鶴餘雖不知阿祐是誰,卻應道:“好。”
她于是握住他的手腕,拉着他便向他方才遠瞰着的方向疾走。
身後有人見狀忙喊:“诶,申十六,一會咱們茶湯用過了,還要回去殿中繼續被聖人策問呢!”
“是啊,眼看着咱們也該回延英殿中了,眼下萬事都該先待聖人策問完才是啊!”
也有小宦官追趕了上來:“公主,您這是要帶着這位郎君去哪啊?一會聖人回來,見這位郎君不見了,奴婢們也不好交代……”
又勸申鶴餘,“郎君,這進了殿試可不容易,何況這制舉也并非年年都有,多少讀書人一輩子都難進這殿試一回。
“一會聖人回來,您平白丢了這回機會,便是藐視君威,這輩子也再做不得天子門生,再入不得這龍門了呀!”
李汝螢的腳步停了下來。
對于天下學子而言,入得殿試,有幸去做天子門生,自此平步青雲、成為國之棟梁便是一輩子的大事。
想來他定是下了極大的功夫才能進得這殿試之中。
隻待她的阿耶回來繼續策問,他将平生的志向一一說與天子,便能得到這功成名就的機遇。
就算今朝未能應選,那也是日後說出去也令人分外豔羨的經曆。
可他若是現下這般便随她而去,于他而言,恐怕原本的自豪事便成了一樁笑談。
更何況,連宮中醫術超然的醫官都拿捏不準的病症,他也大抵沒有什麼法子。
說到底,隻是她腦中已經不知道究竟世間還有誰會醫,她還認得哪位醫者。
她如今也隻能想到認識的人中他還會醫,還沒有去試過。
她想要試一試,但大抵也是徒給自己增加些許的慰藉罷了。
原本她以為陳司醫已是醫術頂頂高超之人了,可陳司醫卻與尚藥局、藥藏局的醫官們都束手無策,他就算對醫術有些涉獵,其實又能如何呢?
宮中的醫官們已是世間最厲害的醫者了啊……
就像當初,阿兄病後張榜遍尋良醫,巫醫術士都來了,可最終阿兄還是……
她其實還是期待着他能去,萬一,他真的見過這樣的毒,知道該如何解呢?
可……
她松開他的手腕,神色有些凄然。
“阿祐中毒了。我想你曾說過你通曉醫術,且又常年混迹坊間,許會知曉些尋常醫官都不清楚的解毒法子。
“如今阿祐所中之毒,宮中的醫官都拿不準解毒之法,所以我才想來尋你去試一試。
“不過眼下殿試于你也是一輩子的事,宮外也不乏有些醫術絕倫之人,我再出宮去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