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望向了天上的月。
不知為何,月宮中竟朦朦胧胧出現了申鶴餘的影子。
她使勁搖頭,企圖将他晃出腦去。
又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忽然響起了開鎖的聲音。緊接着,一個高大的身影緩緩走到她的面前,将她眼前的月團團覆蓋住。
“金将軍,你怎麼溜進來的?”
李汝螢警惕地環顧四周,起身輕聲問,“阿耶現下如何了?”
金至簡未答。
他在她身側落座,提起茶壺斟了兩杯茶,遞了一杯給她。
“公主受驚了。”
李汝螢接過茶緊緊攥在手中,等着他的回答。
金至簡慢悠悠地啜了口茶,平和地示意她坐下。
“先前我曾允諾過公主,此生定以山河為聘,娶公主為妻。如今,我來履行我的諾言。”
李汝螢下意識後退一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金至簡勾唇,向後張開雙臂,微微向後側首:“如公主所見,日後此處便是公主的殿閣。”
李汝螢耳中一陣嗡鳴。
她急切地跑去院門前将門推開,卻見院牆外看守的士兵仍舊整齊有肅地衛守在那裡。
他不是偷偷溜進來的,他是在這些衛兵的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地走進來的。
聯想到今日發生的種種,她難以置信:“你……你投靠了雅柯人!?”
“我與雅柯各取所需,他們需要糧食金銀财帛,而我想要大宣的這片疆域,還有你。”
金至簡向她走去,伸手想要扶住她的肩頭,卻被她躲閃開來,隻得讪讪地将手又收歸身側。
“待他們帶着那些東西離開,我便是大宣的新一任皇帝。而你,阿螢,你會是我的皇後,會是此間殿閣的新主人。”
李汝螢止不住地搖頭:“可這裡不屬于你,你的國家在新羅。”
“新羅?”
金至簡嗤笑出聲,“新羅不過彈丸之地,哪裡比得上大宣的富饒?從我十四歲第一次踏上這片土地,原本心中因遠赴異國的不甘全都煙消雲散,區區新羅國王算得了什麼,我要做,便要做大宣的王!”
他強硬地牽拽過李汝螢的手腕,拽她走入殿中。
“阿螢你瞧,這裡的一切我都已為你重新布置。”
他拽着她走去衣櫃前将櫃門打開,五光十色的鮮豔衣裙映入眼簾,“我知道你這些年在宮中過得很苦,衣裙向來都隻能穿最樸素的。”
他将衣裙一件一件拿給她看。
“你瞧,這是百鳥羽裙,這是越州所貢的輕容薄衫,這是南海的鲛绡紗衣……還有這一件——蜀川的單絲碧羅籠裙……
“這些都是我讓繡娘按照你的尺寸量身定做,以後在我身邊,你想要穿怎樣的裙子全都有!”
“還有這些話本,大宣各地時興的、他國傳譯的,全都在這裡。”他拿起幾案上的一撂撂書本,“隻要你想要,什麼都可以給你。”
李汝螢蒼涼地看着他,眼前的他令她覺得分外陌生。
他見李汝螢仍是不答,又牽着她走向床榻旁,自那高腳桌上拿起那隻裝有白玉蘭的琉璃瓶,虔誠地奉交到她的手中。
“那日我将這花摘下贈你,你沒有接。而今——”
他将她的手貼放在他的心口,“我依然想要将它送給你。”
她的手脫力地垂下,隻聽得咣當一聲,琉璃瓶碎落在地,在滿室燭光的照耀下竟像是火苗四跳。
一股刺鼻氣味霎時在她鼻尖萦繞。
他俯身,将沾在玉蘭花上的琉璃碎片一點一點撿拾幹淨,小心将花重新捧在手中。
他癡癡地看着這花,良久後,又重新挑揚起雙眉,垂首任憑花朵再度落在地上。
“我知道,阿螢你不喜歡這支花。我這便去尋更好看的,大宣也好外邦也罷,我定為阿螢尋得最漂亮的一支!”
他急切地轉過身,即刻便要喊人前去找尋。
“你怎麼就是不明白?”
李汝螢将他推開,“我不愛你,無關它是怎樣的花!”
“為什麼?”
金至簡再度抓住她的手,聲音近乎懇求,“阿螢,你為何不明白?你跟我是同樣的人,我們是天生的一對!
“我身在異國,舉目無親,而你,同樣在這宮中無依無靠,隻有我才能真正懂你!”
“那年我初入宮中,隻因漢話說得不好,人人欺我笑我折辱我,是你将我從角落中拉起,一點一點教我學漢話,承諾會與我做一輩子的朋友。自那時起,你便是我心中唯一高懸的明月。”
李汝螢歎了口氣,别過頭不想看他。
“你方才不是問我鹹徽帝現下如何了麼?他如今被我關鎖在含象殿中,隻待他在禅位诏書上加蓋玺印,我便送他去下面為你阿娘賠罪!阿螢,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啊。”
“為了我?”
李汝螢戲谑一笑,“倘若你真是為了我,怎不為了我将這江山還歸阿耶還歸太子手中?”
“鹹徽帝就是個糊塗的老東西,若非他昏庸無能,又怎會被一介深宮婦人蒙在鼓中,做着萬國來朝的春秋大夢!”
他真誠地望着她,“昔日你阿兄孝明帝熬幹心血想要護佑的山河,怎能交到如此昏庸的君主手上糟踐!”
他一頓,“至于如今的太子,他不過隻有十歲,我又怎能眼看江山在他的手上動蕩不安?”
“阿螢,我知道他們與你血脈相連,你不忍心看到他們去死。為了你,我會留下他們的性命,許他們餘生去做逍遙自在的富貴閑王。”
他緊握住李汝螢的手,一根一根掰開她的手指,想要與她十指相扣,卻換來李汝螢更加劇烈的抵抗。
“阿螢,隻要你嫁給我,深宮中的任何人我都可以放過,我可以答應你的任何要求!”
他步步向前,逼得她步步後退。
她不再退了。
“任何要求?包括要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