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零星的腳步聲,如萦耳畔。
她們立時警醒,發覺那些令人心驚的恐慌喊叫早已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整齊劃一的戰靴落地聲。
指揮搜查的命令铿锵有力,“無論付出何等代價,一定要找到郡主!”
懷真豎起耳朵聽了半晌,剛要呼救,又察覺到她們兩人這令人浮想聯翩的姿勢,着急忙慌地從陸昭蘭身下掙了出來。
陸昭蘭隻覺得懷裡一空,氈布即被掀開,木台下乍然湧入大量光束。
“找到了!郡主在這裡!”
久久支撐的手臂酸痛難忍,她看着懷真拽着親兵的胳膊攀了上去,等她原地揉了揉手臂再上來時,懷真已經走遠了,隻丢給她一個急匆匆的背影。
不遠處,一臉鄭重之色的差役官員漏夜趕來現場,正抓着幾個吓得面無人色的圍觀百姓問詢,她思量片刻,還是提步向懷真離開的方向追去。
……
夜闌人靜。
懷真把自己悶頭埋在被子裡,蒸騰的熱氣捂着她的臉頰紅撲撲的,眼睛卻熠熠璀璨。
她曆數着曾經發生過的一幕一幕。
第一次,他救人心切親了自己。
第二次,他無意間摸了自己。
第三次,他強勢不容拒絕地……摸了自己。
第四次,就是今夜,他對自己又摟又抱,還……那樣對自己。
一開始她恨得想拿刀砍了他;然後她發現折辱他,戲弄他可以讓自己開心,便想留他一命,等自己玩膩了再随意丢掉;再然後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發生的,連自己都不曾發覺的在意,當自己聽到杜豫對他的诋毀時,竟比聽到别人诋毀自己時還要憤怒,事後每每想起自己隻将人打了一頓就扔下山未免懲罰太輕,更是懊悔的一天沒吃下去飯。
最後,就是今夜,命懸一線之時,她想都沒想,奮不顧身舍命相救。
這世上,能讓自己舍命相救的唯有聖人一人而已。
可現在,竟然又多了一個。
她茫然地捂着自己的胸口,那裡因為想起一個人便會有力地一下一下跳動,像蓬勃的野草又像酥潤的春雨,可她微蹙眉頭。
這樣,他就算是自己的弱點了嗎?
若是弱點當殺之而後快。
可……李三娘啊,你的心,何時變得這樣柔軟?
思慕少艾,這樣的心事她從未有過,無人可傾訴,更不想被别人知道。
他這愣頭青一般橫沖直撞的人,幸虧屢次三番得罪的人是自己,若是在長安,沒有自己的庇護,他可怎麼辦?
如果可以的話,她更想将他捏成小小的一隻,随身挂在身上,不可有片刻稍離,這樣别人就不會發現,她就能永遠保護他……
明月同天,透過紙窗裡篩出縷縷明亮的月光,映照燭台,微弱的燈光恰似一豆之螢,照亮書案前一隅。
陸昭蘭擡手挑亮了燈芯。
再低頭時,書上字迹清晰,黑白分明,可落到她眼中,又變成模糊的一團。
此刻,就算是孔聖人到她面前耳提面命,這聖賢書她也是半個字都看不進去。
距子夜她翻來覆去睡不着選擇起身溫書時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時辰了,一頁未翻,一字未看。
色授魂與,心愉一側。
她的心不在焉她心知肚明,卻無可奈何,她跟那些凡夫俗子有什麼區别?不,她比他們更可恨,她像一個不義之徒一直在肖想不可能屬于自己的東西。
可要是她隻在腦子裡妄圖染指也就算了,怕隻怕,情到濃處,身不由己……
她會忘了自己是誰。
這世上,誰都能喊做她陸昭,獨她自己不能。
她想,她得走了。
且必須得走了。
明天就去找懷真拿回自己的路引,她的身邊,一刻不能再留!
她又盯了會兒書,沉默地歎了口氣,側身從碗裡舀起一大勺冰涼的雪塞進嘴裡,寒氣激得她渾身一顫,才又費勁巴拉努力辨認書上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