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筠回到廂房的時候,天邊黑雲密布,淅淅瀝瀝下起了大雨。
來時還是陽光明媚,如今雷電交加,春雨潇潇,衣裙被雨水打濕了一塊,染上絲絲涼意。
紀筠垂眼掃了眼手腕上的翡翠玉镯,方才郡主話裡話外都在暗示今晚一定有事要發生,若她不曾先一步知道計劃,可能也不會知道她話裡的意思。
蕭羅依的本事,紀筠前世就深有體會了。
那是一個雨天,她被人推入池塘中,池水漫過眉眼,隻覺得冰寒刺骨,全身的衣物浸泡在水中,泛着陣陣寒意。
好在那池塘水不深,推她入水的人沒想要她性命。
紀筠雖沒看清是誰将她推入水中,可她上岸之時,卻看見岸邊站着幾人。
她們沒有伸手要拉她一把的意思,而是盯着她狼狽的樣子,像是在看一出有趣的表演。
紀筠在人群中看到了蕭羅依的身影,看到了杜敏萱的身影,還有一個個看戲的身影。
那一刻,答案已在心中浮現。
紀筠咬着唇角,溫氏的話猶在耳邊:“出門在外莫要給我們紀家惹上是非,你娘走的早,父親不在京中,出了事我們也難保你。”
蕭羅依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背後是整個皇室。
父親出征前讓二叔二嬸照顧好她,她自是不會給他們招惹麻煩,加之身份懸殊,最後隻能咬牙而過。
窗戶被風吹開,涼風灌進來,紀筠思緒回籠。
雲霜忙關緊窗,轉身拿了個油紙包放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打開,裡面是幾塊小巧精緻的糕點。
“小姐,這是出門時廚子送來的,讓奴婢随身帶着給小姐路上餓了吃。”
雲霜對新來的廚子頗為滿意,誇贊道:“說來這個廚子還真是細心周到,連這個都想到了。”
紀筠有些意外,又覺得有些蹊跷:“回頭查查此人身份。”
“小姐是懷疑此人來曆不明?”
紀筠面無表情地撚起一塊點心,咬在嘴中甜而不膩,入口即化:“無事獻應勤,這種人留在院中,查清底細才好叫人安心。”
雲霜掃了眼床榻上還未拆的包袱,猶豫着問:“小姐,那今晚我們……”
紀筠說要住在這間廂房,卻吩咐雲霜暫且不要拆開包袱,這就說明他們今晚可能不住在這。
紀筠擡眼望向窗外,雨還未停,天色已近傍晚:“人都來齊了麼?”
“奴婢方才到外頭看了,高公子已經來了。隻是,不知為何這次連宋小侯爺也來了,他方才看了奴婢一眼,想來也是知道小姐在這。”
“遲早要知道的。”
紀筠平靜道:“咱們這邊院子女客的廂房應該快住滿了,待晚些,咱們換間房。”
茶莊本是做茶葉生意的,平日裡招待的大多是平民百姓,像今日這樣的盛況還是少數。
裡邊上等廂房有限,以男女分居兩個院子。外邊的院子是普通廂房,住的是一些文儒雅士,還有愛飲茶的茶客。
“奴婢這就去準備。”茶莊有他們事先安排的人,行事方便,這種事知會一聲便可。
煙雨蒙蒙,雨水拍打着花枝,紛紛揚揚地落了一地。
檐下立着道清俊挺拔的背影,少年望着雨幕出神,似萦繞着心事。
“你站這幹嘛呢。”身旁冷不丁地傳來蘇沐的聲音,他說:“剛才若芊回來,說郡主沒為難她,還‘賞’了她一支翡翠手镯。”
蘇沐以為他還在擔心紀筠,便把方才蘇若芊告訴他的事又複述了一遍。
“總之,郡主沒為難她。”
“與我何幹。”楚明霁莫名瞥他一眼:“你怎如此關心她的事?”
“……與你無關你還派這麼多暗衛跟着。”
蘇沐拍了拍他的肩,歎息一聲:“你那點事還能瞞過兄弟我?要我說,若是實在喜歡就娶了她,這上京能拒絕得了你的應當不多。”
楚明霁有些難言,默然片刻,才道:“她和其他人不一樣。”
至少在他心中是不一樣的。
也不知今晚的事她能不能應付。
看着楚明霁心不在焉的樣子,蘇沐皺了皺眉,猜測道:“莫不是今夜有事要發生,楚明霁你有事瞞着我?”
雨水順着屋檐,噼裡啪啦地砸在青石闆上,聲音清脆。
少年沉默片刻,輕描淡寫道:“或許吧,或是驚天動地的大事,或是無足輕重的小事。”
他轉身要走,不知想起了什麼,補充了句:“這是可能還要麻煩你來收拾爛攤子。”
“唉,楚明霁你給我站住。”蘇沐覺得不妙,追問道:“你們到底有什麼事瞞着我,别是什麼捅破天的事吧?”
楚明霁細想了一下,淡淡道:“應該……不至于。”
反正無甚可瞞的,楚明霁幹脆将關于那封信的事簡單跟蘇沐說了下。
蘇沐先是一驚,眉目漸漸舒展,旋即松了口氣:“郡主這手段真夠毒辣的。”他提醒道:“不過現在紀筠自保尚且是難事,更别提會做出什麼驚世駭俗之事了。”
蘇沐雖不了解這紀筠,卻也聽過不少關于她的傳聞,先前在宮宴上紀筠的表現雖超出了他的預料,不過現在事關自身安危,就另當别論了。
他還是覺得是楚明霁多心了:“有你的那些暗衛護着,應當不會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