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梅用手覆蓋在嘴上,眼裡含着淚光。
就這樣沉默了半晌。
“姑姑,那天發生了什麼?”林予冬追問道。
她看出林梅痛苦下的難言之隐;隻是這遠不及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什麼來的重要。
林予冬覺得這一刻的她極度自私。為了得到想要的,可以不顧他人的苦楚,她雖然厭惡,卻還是成為了這樣的人。
“此時此刻,真的顧不了這麼多了”林予冬在内心掙紮辯解着。
林梅低着頭,想了許久。
“予冬,妳會怪我嗎?”
林梅溫熱的手覆蓋在林予冬的手背上,眼神依舊不與她對視。
她的手掌粗糙,林予冬感受到林梅指頭上的繭磨着自己的皮膚。
“我不知道”林予冬聲音僵硬,她縮回被林梅觸碰的手。
“我隻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林梅頓了頓,收回浮在空中的手。
“那天你媽媽自殺未遂”
林予冬的眉心跳了下,震驚和不信在眼神裡流轉。
…..
那天,是林成時隔一個多月回到家;也是林梅落荒而逃的40分鐘後。
他走進屋内,身上薰臭的酒氣味竄入周香宜的鼻腔。
“你去哪了?”周香宜坐在沙發上,昏暗的光線将她照的陰郁。
凹陷的臉頰,失焦的雙眼,在灰暗中抓住林成。
“這房子過幾天要賣,收一收搬出去”
林成沒有回應周香宜的質問,他脫下早已皺褶不堪的西裝外套,随手扔在了地上。
周香宜憤怒的情緒再次被點燃。
“你去外面潇灑了一回後,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要我搬走?”
“我是去借錢!借錢妳知道嗎?我像個乞丐一樣低頭哈腰,就差沒下跪了妳知道嗎?”
林成怒吼着。
“要是還不出錢,這間屋子就會淪為法拍屋,到時候賣出的錢也不夠還!妳覺得我這麼辛苦是為了誰?”
這是他第一次朝着周香宜大吼,明明喝了酒的他,卻還是清醒的模樣。
周香宜身子顫了下,不甘示弱的回道:”你跟我說了?你什麼都不說,一出門就是消失十天半個月,我要上哪找你啊?”
她步步逼近,聲音因着喊叫而嘶啞:
”我怎麼知道你是去找女人還是去找錢?”
林成一掌揮下,力道不輕,周香宜的左臉立刻浮現脹紅。
“周香宜,妳真的夠了!”
林成咬緊牙,厲聲說道。
“妳懷孕,所以我體諒妳,讓妳要什麼有什麼,這樣還不夠嗎?”
周香宜沒有作聲,她扶上火辣而刺痛的臉頰。
“我每次回來,妳除了像是高高在上的審判長質問我以外,還做了什麼嗎?要不是念妳懷孕,我是一刻都不想待在這!”
帶着婚戒的無名指在剛才揮落的那一瞬間,撞擊到周香宜的下颚骨,林成的指頭傳來陣陣刺痛。
他摘下戒指,淺淺的一圈痕迹,留在了無名指上。
“是,我就是個廢人”周香宜的聲音很輕、很淡,像是細雨點在水面上,輕的不易察覺。
“你沒有問題,錯的人是我”
周香宜轉過,對着窗外,玻璃照着她紅腫的臉。
她擡起手,輕輕撫摸着肚皮。
“我的錯就是活在這裡,活在有你的世界裡,對吧?”
林成默不作聲,他眼神滿是厭煩。
周香宜從玻璃窗看到了他的厭惡,她輕笑一聲,便推開了窗。
潔白的雪花,從天空飄然而下。
雲橫迎來了初雪。
室外的冷空氣,凍得單薄的周香宜發着顫抖,赤腳的她卻沒有停止腳步。
泳池沒有打亮照明,隻有微弱的月光映在池面。
周香宜沒有遲疑,一躍而下。
林成的喊叫,猙獰的面孔化為泡沫,一起沉入了池底。
…..
客廳陷入了死寂。
林予冬腦海一片空白。
她沒有辦法思考,這一切太不真實,殘忍的太不真實。
“我後來趕到醫院,妳媽媽已經躺在病床上,醫生和我說因為外在的刺激,導緻妳早産”
林梅早已滿是淚痕。
“予冬,是姑姑的錯”
“是姑姑沒有照顧好妳媽媽,也沒有照顧好妳”
林予冬看向林梅。
她沒有安慰、沒有出聲,就隻是這樣靜靜的看着林梅哭泣。
“是我的錯…”林梅掩面。
每當想起周香宜躺在病床,渾身插滿儀器的模樣,林梅沒有一刻不感到後悔。
如果那天沒有逃跑、如果那天留下陪周香宜…她心中有好多個”如果”。如果每一個她都做到了,事情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林梅很痛苦,每根神經都在拉扯着她,時時刻刻提醒她,不要忘記那一天。
林予冬移開視線,眼神卻沒有聚焦在任何一處。
她彷佛可以感受的到,那天冰冷刺骨的池子,滲透周香宜的身體,進到她的心。
沉落的不隻是周香宜,還有她。
淚珠無聲的滑落林予冬的臉頰。
她沒有辦法不責怪林梅。
就算林予冬的理智告訴她,林梅本就與這件事無關。
她甚至是受害者,活在林成的壓迫和沒能阻攔周香宜跳池的自我怪罪裡。
又即便林成才是将周香宜投向冰冷死亡的最後一道推力。
隻是除了眼前的林梅,她不知道,還能将這份痛苦宣洩于誰?
罪魁禍首逍遙自在,活得心安理得,林予冬真的找不到誰還感受得到周香宜當時承受的苦難。
“姑姑,這世界不存在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