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生了個女兒,妳想取什麼名?”
某天,林梅旁敲側擊地問道。
畢竟孩子已經出生有段時間了,連名字都還沒有。
“我?”
周香宜想了想。
“予冬吧”
“有什麼特别的涵意嗎?”林梅問道。
“如果她是在冬天出生的孩子,我想給她取這個名,意思是『冬天贈予我的孩子』”
“那姓氏呢?周予冬?”
周香宜搖搖頭說:”畢竟名字我取的,那就姓氏随爸爸吧!”
她微微一笑,看向窗外。
已是春暖花開的季節。
再後來,周香宜的病情時好時壞,加上一場大病後引起的各種并發症,身子虛弱不堪的她被送進重症監護室後,沒多久挺不過病魔便離開了人世。
……
當然,林成沒有講得太多。
說話時也是一貫的情緒,彷佛在說的事與他無關。
“别再逼我了”他轉身就想走出大門。
林予冬不敢想像,被精神疾病折磨着的周香宜,是如何躺在病床上挺過度日如年的時間。
而事到如今林成說的這些又有什麼意義。
她一直和周香宜在同座城市生活長達15年。
這15年,林成都在蒙蔽她。
這些所有她早該知道的事,沒有一人要與她說清。
林予冬孤單又潮濕的心,一點一點的潰爛。
而這些知情的大人們,不但不願坦白,甚至連對她的關懷和彌補都沒有。
此刻,林予冬對林成的恨意透過血紅的雙眼湧出。
“我恨你”
林予冬說的用力。
短短的三個字,卻猶如千刀萬剮割在林予冬身上。
無數個輾轉難眠的夜晚,她都在思考要如何才能得到父親的愛。
滿分的成績單、成疊的獎狀、豐厚的獎學金和乖巧聽話的她,這些拚盡全力的痕迹,卻從入不了林成的眼。
她早該明白的,這些努力都隻是虛無飄渺的掙紮。
那些渴望得到的愛,從一開始就不會選擇降臨在她身上。
“我每一天都在想,爸爸為什麼你不愛我?”
林予冬抹掉滑落眼眶的淚珠。
“我想不明白,我明明是你的孩子,可是我卻不曾感受過父愛”
林予冬鼻頭發酸,她再也控制不住淚水。
“因為我的出生就是個錯誤”
“你恨我的媽媽,就連她生下的我你也不愛”
“可是我做錯了什麼?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夠了!”林成轉身看向林予冬。
要想起這些事已經夠折磨他了,現在還要對他興師問罪。
“我說夠了,林予冬”
又是這威脅的語氣。
林予冬顫抖着身子,但她不願再服軟。
“我們搬來豐海鎮是不是因為媽媽走了,而你本來也想把我留在雲橫?”
那天,林成毫無預兆的突然說要搬家。
正好也是中考放榜的不久後,林予冬正等着林成回家,要跟他分享自己考上雲橫一中的好消息。
隻是還沒等到林予冬緩過神,林成就開始收拾着屋子。
“我…我考上了一中”林予冬說道。
林成沒有遲疑,立刻脫口而出:”那妳留在這”
“為…為什麼突然要搬走”
聽到林成的回答,林予冬越來越心急。
“要走,就趕緊”
林成沒有回答林予冬的問題,他搬起一張小茶幾便自顧自地走出門。
林予冬跑到窗台,看見走下樓梯後的林成将那桌茶幾搬上車鬥。
她知道林成不會等她,搬完他想要帶走的東西後便會頭也不回的開走,将她留在雲橫。
林予冬趕緊跑回房間,拿出行李袋,撇除初中的校服後三兩下就将衣物打包整理好。
她又趕緊到書桌前,将繪畫工具整理好放進書包。
前前後後才花了5分鐘,林予冬就将要帶走的東西整理好并且提上車。
“砰”的一聲關上車門,林成便載着她來到了豐海。
時間都對上了。
這也解釋了那天林成為什麼急匆匆的就要搬家。
林予冬覺得自己很可笑。
林成早就想好要把她抛在雲橫了,跟周香宜一樣。
“讓我覺得你真的是好父親的時候,就是載我來豐海的那一天”
這大概也是林成唯一做過最正确的決定了,至少來到這,她擁有了以前從不敢奢望的友誼。
“你害死了我媽媽,我這輩子不會原諒你”
林成點燃香煙。
他将香煙夾在指頭中間,燃燒的煙頭将密閉的空間薰的令人窒息。
“如果沒有懷妳,事情不會變成這樣”
林成想起那天她扇了周香宜耳光的場面。
或許,周香宜沒有懷孕,她就不會變得神經兮兮又敏感。
或許,他們也就不會争吵。
甚至他們可以一起找到方法,不會隻讓他在外頭獨自承受籌錢的壓力。
而林予冬的存在,讓他每每見到就會想起這些事。
他曾想過将林予冬交給林梅照顧,但是一想到周香宜曾經說過,這是上天贈予的孩子後,又很快打消這個念頭。
他不應該随便将周香宜視為的珍貴交托。
但他又不知道如何面對這孩子。
在反覆掙紮的歲月裡,林予冬漸漸長大了。
容貌氣質也是越來越像周香宜。
林成沒有辦法直視林予冬,彷佛這是上天給他的懲罰,時刻提醒他周香宜還卧病在床。
他隻能逃避。
這一逃,便是周香宜離去後,林成才下定決心要離開雲橫這座傷心地回到老家。
本着不帶上林予冬的念頭,他快速的收拾屋子後便要離開。
但是他還是猶豫了,眼前的孩子,也是他身上掉下的一塊肉。
“如果沒有妳,說不定周香宜還會活着”
但是,林予冬恨他。
林成說完,将香煙丢在地上,踩熄後,拉開鐵門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強硬撐起的堅強在這一刻全數瓦解。
靈魂彷佛随着窒息的煙味随風消散,林予冬無力的跌落在地。
她感覺到了。
林成這一走,便不會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