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拘真人一滴血射出,臉色瞬間像死了一般難看,仿佛生氣都随着心頭血一起被陣法耗盡了,那驚雷也被掌門這獻祭般的一擊彈開,向四面八方輻射而去,雷電所到之處寸草不生,大地都開始瑟瑟發抖。
整個亭子瞬間四分五裂,刺眼的白光仿佛可以穿透人的神魂,淩淵隻感覺天地之間一片蒼白,萬事萬物都湮滅在這驚雷之中!
片刻之後,他才終于緩回了神,驚覺雷聲已經遠了,耳邊隻剩下了淅淅瀝瀝的雨聲。
竹林劫後餘生的抱在一起,每一片葉子都在雨水的沖刷下失了顔色,雨滴緩慢的落在葉片上,反射出幽幽的光。
淩淵赤着腳,呆愣的站在雨地裡,看着師父突然彎下腰劇烈的咳嗽起來,胸口處浸出一片刺目的紅,嘴角也随着咳嗽溢出鮮血。
師弟坐在陣法中,連根頭發絲都沒燒着,他一臉淡漠的看着面前為自己舍命的師父,劫後餘生,他的神色卻無悲無喜,仿佛是一塊無所謂生死的木頭。
淩淵突然就覺得自己邁不動步子了。
他很清楚自己應該立刻走出去,去問師父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到底在隐瞞什麼,師弟為什麼會被雷追着劈,師父又為什麼要獻祭心頭血,他難道不知道割心頭血是要命的嗎?!
甚至甯願大半夜趁自己睡着了把觀天抱走,也不願意跟自己透露一星半點,這個糟老頭子!千年的王八精都不帶這麼能憋的!
淩淵的眼眶不自覺紅了,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心疼的,他的牙關咬的死緊,出血了也渾然不覺,四肢克制不住的顫抖。
無拘真人跌跌撞撞的從地上爬了起來,艱難的扶着小亭子的殘骸摸到小弟子面前,陣法已經消散,沒了小亭子的遮擋,雨水不可避免的滴在了觀天的身上,無拘真人心疼的拿濕透的袖子擦了一把小弟子的臉,結果越擦觀天的臉越濕,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成了個落湯雞。
師父隻好伸出蒼老的手,抹了一把觀天臉上的雨水,對上小弟子漆黑的大眼睛,雖然知道這孩子對驚雷一點也不害怕,但還是小心翼翼的把觀天抱了起來,安撫的摸了摸小徒弟的頭。
觀天在師父的安撫下擡起腦袋,一眨不眨的看着師父蒼老的臉,片刻後第一次主動伸出小手摸了摸師父濕透的胡子,然後環抱住師父的脖頸,像一隻小獸一般蹭了蹭,窩在裡面不動了。
淩淵聽見風雨中師父帶着咳嗽的笑聲。
掌門模糊的聲音混在雨聲裡,卻格外的清晰,“不怕啊,師父會護着你的。”
淩淵一瞬有點恍惚,他記得這句話,自己剛上山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每天都做噩夢,那時候師父就是這樣抱着七八歲的自己,徹夜不眠,守在床邊說,“不要怕,師父會護着你的。”
淩淵突然就洩了氣。
他眼睜睜的看着師父抱着觀天走了,沒有出聲,直到師父徹底走遠了,才感覺到自己嘴裡都是血腥味。
他含着一嘴的血腥味,愣在原地半晌,突然意識到,原來自己在師傅眼裡,和剛會走路的觀天沒有什麼差别。
他隻是個什麼都不懂,一問三不知的小孩子罷了。
告訴他有什麼用呢?以他淩淵這微薄的修為,他知道了又能做什麼呢?
哪怕是替師父挖心頭血,他的修為也完全撐不起這驚天的法陣,怕是抽幹了他也無濟于事。
等等,挖心頭血?
淩淵愣了一下,突然抹了一把嘴邊的鮮血,七月的雨水打在身上,濕熱的水汽包裹着他,淩淵卻突然有一種被涼水澆透了的感覺,一個瘋狂的、不可抑制的想法從他的腦子裡毫無預兆的冒了出來。
他心裡一片冰涼,腦子裡卻滾燙的想:對啊,為什麼他不可以挖自己的心頭血呢?
段時間内提高修為很明顯是不可能的,師父用的陣法看起來是淩霄派的法陣,是因為雷電太多抵抗不住才逼不得已使用了心頭血,以維持陣法的運作,但是陣法這種東西玄妙萬千,淩淵在藏經閣裡看到過,同樣的功效不同的陣法都可以辦到,雖然說原理上差不多,但實施起來卻是天差地别,有的隻有修士才可以催動,有的凡人也可以發動,有的則是邪魔外道,要靠獻祭才可以發動,既然如此,自己怎麼就不能找一個跟這個陣法一樣,但操作卻完全不一樣的呢?
雖然走捷徑必定沒有好下場,但他不能眼睜睜看着師父承擔這一切,他也是觀天的師兄,他也要保護小師弟才對。
更何況觀天本來就是他撿回來的,他要對小師弟負責。
淩淵想到就做,立刻從藏身的地方跑了出來,沖進小亭子的殘骸中,低下頭仔細觀察起殘存的法陣。
這麼一會功夫,陣法已經消散掉了一半,淩淵沒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隻能從旁邊撿了根樹枝,脫了衣服,沾上泥水在自己的衣服上畫,磕磕絆絆的複刻了半天,才勉強畫出了個雛形,也不知道是對是錯,又連忙套上衣服,踩着雨水往回跑。
淩淵氣喘籲籲的跑回小院,發現師父還沒把觀天送回來,松了一口氣,以最快的速度把屋子收拾了一遍,然後随便洗了洗,把這身衣服換下來,裹着新的寝衣躺回了床上,開始裝睡。
大約一個時辰後,雨聲漸漸小了,天開始蒙蒙亮,淩淵幾乎真的要睡着了,才聽到了師父輕緩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