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則頓時愣住了,采花賊變成被采了。
“老鄉,是老鄉你就不能理解我嗎?嗚嗚嗚,我有什麼錯,你…你…你告訴我,我有什麼錯?憑什麼背刺我,嗚嗚嗚…”
祁钰邊哭邊打嗝,上氣不接下氣,手裡還不忘吃豆腐,捶打在謝長則胸前。
“老鄉,異世而來相逢不易,我們不要鬧矛盾了好不好”祁钰腫着兔子眼,無辜委屈地擡頭看他。
謝長則盯得下腹收緊,喉結滾了滾,她好像真得很傷心,很憔悴。
謝長則捂住那雙刺激他發狂的眼睛,壓着聲音道:“好”
祁钰驚了驚,這麼容易!簡直不可思議,不過能長生當然不會因恨而放棄啊,這是蠢,為了蠢貨而死就更是蠢不可及,顯然永生是她畢生所求。
但她是真得沒想到這家夥竟還是個蘿莉控。
他想問泰迪熊是何物,可又不敢開口,隻抱着她在這艘小舟上又和衣而眠。
謝長則幼年生活十分優渥,即使沒了先皇後的庇護,也因嫡長子的身份入主東宮,前世他很早就名正言順地登上太子之位,可這一世偏偏不同,他的重生時間點在祁钰剛當上狀元不久,做過一世荒唐皇帝的他認為亡國是因為蛀蟲太多以及妖後祁钰,他覺得鏟除這兩樣再嚴于律己就會保住謝氏江山。
可保住之後呢?日理萬機地防造反,平衡各方勢力,打擊功高蓋主的,鎮壓各處刁民,再抄幾個貪官和商戶的家斂其金銀珠寶充盈國庫,享盡天下美人和無上尊貴的榮耀與崇拜,淩雲登頂,睥睨衆生。
他物理意義上站在了人的最高層,“物理意義”,這個詞是他新學的,就在名叫《簡愛》的那本書裡。
簡對羅切斯特先生道:“先生,你是物理意義上的上層人,可在靈魂上,你我平等,不,當下居高臨下定義我的你,靈魂卑劣于我”
這應是她站在故事主角的立場上說得,那個話本裡,簡的傲骨不足以睥睨,這句突兀的對話,讓謝長則幾乎一秒就能猜出這是祁钰強加給女主自己的思想。
她是個強勢的人,也是個很适合當皇帝的人,她傲視一切,幾乎沒有崇拜的事物,謝長則心想。
她睡得很沉,小舟飄在這靜湖上微微蕩漾,像小時候母後催眠他的搖車。
二人躺在謝長則的寬大披風上,晚秋的夜晚是很冷的,謝長則也冷,他抱緊了懷裡的女子。
翌日,二人同騎駛回京城,明日就是他們二人的成婚大禮,也是一個絕不尋常的一天,謝長則不會阻止祁钰。
二人從後門悄咪咪回了東宮時已是深夜,寝殿裡是謝長則命令裝扮被禁足三日的祁钰的婢女,而太子的行蹤無人敢過問,除非暗地跟蹤,可謝長則敏銳的洞察力一向能使他甩掉不少大皇子的麻煩。
攀登高峰的過程往往最危險,東宮是比皇宮更危險的存在,有時甚至會是真正奪權者的擋災替死之處。
西院是謝長則侍妾所居,達三十之多,皆達官顯貴和王侯将相所送,他沒有側妃,意味着還沒有朝中哪位重臣能把勢力伸進東宮來,這當然也是皇帝所願。
明日大典,此時尚衣局早已送來了華服,尺寸是祁钰和謝長則剛回京城那日量的,僅不過六日,這趕工,祁钰是真得折服。
謝長則坐躺在貴妃榻上,斜眼瞧見祁钰望着那大紅色錦服出神,又想到祁钰身邊曾寸步不離跟着一個男仆,還曾在謝允宜的詩會上揚言那男仆是她的夫君,一時傳遍了整座京城,甚至有好事者為此撰寫了一本名為《風流女官俏郎君》的話本,因這本書,這兩年,京城掀起了一股女子學院之風,聞知女子不禁科考,又有祁钰這麼個先例,少女們談論最多的不再是情愛閨閣了。
可自兩年前沄州之時起他再未見過那個男仆,聽謝允宜說,離京前一日她還曾在宮門處見過那個男人,在麗縣一晚借着月色他也微有些印象,那個男仆堪稱是絕色,應是她曾在鄉野時為鄉紳的丈夫荀景,雖說他已經撕了婚契,可謝長則心裡不痛快。
“钰兒可要和我一起試試這婚服”謝長則撚着手裡的檀木香珠。
祁钰不答話,愣愣地呆坐在那兒,他發現祁钰最近經常出神,她是個話多的人,可自回宮後一言不發。
謝長則将香珠串在手腕上起身。
“钰兒何故出神?”
謝長則的大掌輕輕搭在祁钰的肩上,他感覺到祁钰驚顫了一下。
祁钰想起身,被謝長則用不容拒絕的力量壓着。
“钰兒可要試試這婚服?”
紅色看得祁钰刺眼,她攥緊着拳。
“不試”
正在此時,門外突然響起一個婢子的聲音:“太子殿下,徐良娣的頭疾犯了,求您見她一面”
徐良娣,曾為被評為京城女眷中的最美,是鴻胪寺卿徐春達之次女,一年前送入東宮,得太子萬千寵愛,隻是遲遲沒有誕下子嗣,太子西院有侍妾近三十人,皆為弱冠之後陸續送入東宮的,至今已有六年,唯有東宮年長的老嬷嬷才在私下裡知道太子從未與任何一位妾妃圓房。
屋外的婢女又求了一聲:“太子殿下,主子她很想見您一面”
謝長則手掌摁在祁钰的肩頭:“钰兒想讓我去麼?”
祁钰眉心豎緊:“你去不去跟我有什麼關系?”
她煩躁得很,計劃着明日要怎麼刺殺,何時刺殺,要不要刺殺。
“你是我的正妃,你說呢?”謝長則捏住祁钰的肩膀。
祁钰閉了閉眼,複又睜開:“謝長則,你夠了,我已經很忍耐了,你的私事與我何幹?”
祁钰胸脯起伏。
謝長則亦壓制不住躁動的怒火,他捏着祁钰的肩臂拉她起身面對他。
“你不是她,卻和她很像,你們到底想要什麼?”
看着謝長則偏執的怒眸,祁钰是真佩服黎婳,能忍受這精神病數十年。
“問題是你想要什麼?别把我和那老妖婆扯到一起,我告訴你,我非殺了她不可,怎麼樣?心疼了吧,真是受虐狂,我還是那句話,我從不做被别人逼迫之事”
心疼?謝長則蓦地眉頭舒展,她竟以為他喜歡她口中所說的黎婳。
“我不喜歡她”謝長則凝視着祁钰,勢要解釋清楚的樣子。
又見祁钰一臉平靜,謝長則急道:
“真得,我從始至終都不喜歡她”
祁钰深歎一口氣:
“謝長則,是你蠢還是我嘴笨,你的私事,你的思想,你的喜好,都與我無關,我隻怕你和以往的某個勢力勾纏不休,擾我除惡計劃,至于黎婳,我殺她時,你可以站在她那邊,隻要不耍陰謀詭計,光明正大地大戰一場,我佩服你英勇,OK?”她解釋得夠清楚了吧,公事私事不能混為一談,她尊重每個人的私人空間,可怎麼好像這家夥看起來越來越生氣了。
“好,好,很好,好一個與你無關”
謝長則咬牙松開祁钰,轉身即走,打開殿門。
“走,本殿随你去看徐良娣”
那婢子頓時喜出望外。
“謝太子殿下”
可剛沒走幾步,謝長則仰天扶額,他差點又入了上一世的圈套了,于黎婳,他可以放任,可與她,他絕不能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