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钰坐起身,抹了把憋出來的淚水,心裡早已問候過荀景的祖宗十八代,又見謝長則盯着荀景消失的地方目色沉思,便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裝作若無其事。
“喂,你在看什麼?”
身後的手悄咪咪将床頭的紅綢帶藏進袖裡。
謝長則蹙了蹙眉,勉強扯出一個笑來,屈指勾着長發别在祁钰耳後。
“钰兒用過膳了嗎?”
祁钰朝床幔外看去,房間裡略顯昏暗,不曾想那般厮磨竟浪費了這麼久的時間,心裡暗自懊惱色迷心智。
對着八分相似盛烨的謝長則的臉,她都能怔一怔。
祁钰淡淡笑了下,實在有心無力夾槍帶棒地諷刺,再說相比于方才荀景的過分此刻稍微溫柔的謝長則就顯得可愛多了。
祁钰淩亂的垂發沾濕粘在鬓際,後面的瑤台髻松松散散地被一根金絲木簪固定,簪的末端縧一束大紅色的如意結,豔紅的嘴唇上濡着濕潤,宛如飽滿的紅櫻桃誘人采撷品嘗,模樣上沾淚水的痕迹,卻不狼狽,凄凄可憐,破碎頹美,唇角淡淡翹起。
謝長則被這笑沖擊到心靈,微微恍神了一瞬,仿若不覺地慢慢移開視線,生怕某些難以啟齒的想法生根發芽破土而出。
“呐,這是你的心法秘籍,不許在我面前看哦,不然你的長生願,門都别想”
祁钰婉聲威吓,謝長則從剛才的愣神裡清醒,他要長生,更要變強,自那日皇帝飛升後,他開始翻回陳年往事,思量母後自戕的前因後果,得出了一個十成可能的恐怖真相,他母親的死與高祖皇帝謝元碩定瞥不開幹系。
皇爺爺是謝元碩,父皇也是謝元碩,他既是祁钰口中的鬼修,那麼前十八代皇帝定全被他奪舍過,隻為修得長生大道,若非飛升時機到了,他會不會是下一個被奪舍的對象,那麼那些被擠走的父輩靈魂呢?無邊的恐懼叫他心驚,他第一次覺得這個皇室爛透了。
或許不是
或許是那日晴空夏日炎炎的囚車裡她與沈玉堂的激烈辯論,或許是她頻頻孤注一擲的愚蠢,或許是她在書院時來去匆匆的青色影子,赫然與這個爛透了的世界格格不入。
而很多時候他是真想殺了她,可她無所謂,他想圈禁她放她一條生路,她卻甯死不屈
若無謝允宜救她,她會不會真得向死?她會,她一定會死,因為她用命去作死過很多次,從他聽到封允口中,十二歲的小女孩被賣到妓院裡因逃跑被亂棍打死後又離奇地在亂葬崗裡複生,他便隻能越陷越深。
世間生死愛恨她不執着,她執着什麼呢?
謝長則心有餘悸地看着祁钰撩開紗幔逐漸遠去的背影,蓦地下床沖去抱住她,手掌緊攥着她的小手貼在她的小腹。
“大王,臣侍…害怕”
他敏感地察覺到他文弱時,祁钰便會和顔,他軟聲軟語時,祁钰便不再針鋒相對,她其實…
是個很好的女人
好到他會覺得他高攀
謝長則垂頭,窩在祁钰的頸側,臉頰輕蹭,越發與撒嬌時的盛烨相似,攪亂了祁钰的心思。
胸前上的玉佩滾燙灼燒,荀景定還沒有走遠,祁钰咬着牙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我餓了,你去叫飯吧”
她必須要立刻馬上支開謝長則。
祁钰掰着謝長則扣在她小腹上的手指,可不想謝長則不僅不松開反而變本加厲地揉按。
玉墜上的蛇眼發着紅光死死瞪着她臉上表情的所有微妙變化,似是她要敢情動毫秒就要吞吃了她。
祁钰臉色黑如鍋底,嘴角抽搐,橫眉顫抖,咬牙切齒:
“去你媽的,老子不玩了,狗日的,給老子滾出來”
祁钰猛然踢飛了前面的木凳,從更前面的書架砸穿了一個窟窿
謝長則頓時驚得目瞪口呆,他緩緩松開祁钰,伸手去撫平祁钰緊皺着的眉頭
“大王在和誰講話?”
這會兒他更加認定了剛才榻上絕對還有第三個人,臉色也陰沉下來。
“一隻怨鬼”
祁钰攥緊拳頭,卻是不敢朝謝長則身上砸。
這麼生氣也不與他撒氣,謝長則的玉面不由染上淡粉。
“大王想吃什麼?臣侍親自下廚”
謝長則的手從祁钰臉上移開,肉眼可見她展了展眉。
一絲心揪萦上心頭,她還是拒絕他的觸摸,是他不配嗎?他如今連她口中的小小怨鬼都看不見,何談相配?謝長則深深地失落。
祁钰斜眼瞥了他一眼,見他有些頹喪,心道一定是吓到他了,這麼膽小不會吧,祁钰抽了抽嘴角。
“烤雞腿就可以了”祁钰軟聲道。
謝長則哦了一聲轉身要走,祁钰從床頭取過來靴子叫住還沒出殿門的他。
“你鞋子還沒穿”
她總覺得今天不對,從登基以後,謝長則就怪怪的,不是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九五至尊威不可犯,萬人之上高不可攀,雷霆一怒四海噤聲嗎?怎麼是這慫樣?
謝長則駐足,外面天兒已昏暗,一輪皎皎明月升空。
“愣着幹嘛,過來穿鞋啊”
祁钰憋着笑,一定是那日打突厥王的轉世把他給吓唬住了。
這家夥,之前不是挺嚣張的麼?還掐過她的脖子。
祁钰走過去拍了一下他的肩。
“喂,是不是被我的霹靂拳腳給震撼到了?放心啦,我會教你的”
祁钰将靴子遞到他手裡,卻見謝長則沉溺的目光盯着她,盯得她有些心慌,祁钰移了移視線。
“去吧,我要吃烤雞腿,少鹽少油的”
祁钰像吩咐下人一樣吩咐謝長則道。
謝長則抿了抿唇,猝不及防在她臉上輕啄了一口,轉身便飛也似的沒了人影。
祁钰氣悶地踢了腳門框。
“豎子!卑鄙!”
“豎子?卑鄙?小钰兒何不這樣罵為夫?”
身後又是那攝人心魄的清越男聲,祁钰身體僵了僵,緩緩轉過身,精魅一樣的桃花眼令她呼吸一滞。
“荀景,你還沒走?”
那人眼神一冷,扯出一個危險的笑,朝她走來。
“小钰兒想讓為夫走,好叫你與那小白臉郎情妾意?”
他帶動周圍空間扭曲的氣勢令祁钰下意識地退後一步,倚着門框偏過頭去。
荀景捏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朱唇微啟:
“親我”
祁钰眉眼凝上幾分倔強,緊閉着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