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此話,祁钰的眉頭皺成一個川字,她哪來這麼大的氣性,又哪來這麼大的出身優越感。
祁钰重重将茶盞置在桌面上。
“誰要爬在你的頭上?松青,你爬她頭上了嗎?你怎麼耀武揚威了?說來我聽聽”
松青略展眉頭,抱怨地道:
“我哪有耀武揚威了?我隻不過說了一句以後我和她是平等的,她不能再吩咐指使我為她鞍前馬後,她就不答應,還言語侮辱我,這才…這才雙雙落湖”
“呵!你一個奴婢也配,憑我出嫁前你在我面前哭哭啼啼求帶上你嗎?還是憑你苦肉計騙來的良娣,如今的皇後?”徐氏語氣拈酸。
松青訝然看她一眼,被揭穿了謊言,她竟一點也不慌,隻看向祁钰。
祁钰沒有什麼表情,隻又執起喝一口熱茶,慵散欲睡的樣子,她坐直身體。
“徐氏,你憑什麼認為你高松青一等,憑你的爹娘,你的出身,你的家室嗎?你種地嗎?糧食不是你造的,你卻要吃飯,你織布嗎?衣服不是你縫的,你卻要穿衣,你經商嗎?财富不是你賺得,你卻要花錢,你會建房子嗎?屋子不是你蓋的,你卻要被遮風避雨,可能這些你爹娘都不幹,而這些,松青可能幹了一二,當你想問這些不是自有人幹的時候該承認糧食布匹和金錢不能憑空變出來,而沒有一個人是天生理該幹這些的,當農民覺得你鋪張浪費,故意低價收購,他們可以有反抗的權利,将糧食既不上繳也不賣給你,若是如此你難道就可以去搶嗎?這難道不是強盜?衣服和金錢是一樣的,農民工人和商人不是天生該服從貢獻你的奴隸”
“松青是服務你的人,你是被她服務照顧的人,理該尊重愛護感激她,并給她付出合理的該有的合乎市場價格的報酬,否則她有權利提出反駁,有權利将你告上大理寺,有權利另擇雇主,而她若勝訴,你将會支付一筆不少的賠償金,這才是和你一樣,平等的人權”
祁钰看看一臉像被打開了新世界一樣的一衆妃嫔,以及她們身後站着的蠢蠢欲動的丫鬟,她們不被當人太久了。
徐瑾茼僵直站着,她仍可以胡攪蠻纏,否定祁钰口中的狗屁道理,可她沒有,成王敗寇,她輸了。
“徐氏,對你的審判還不到時候,待一月過後,選出後宮的大理寺卿和理事,再行依法審理”
“而現在,我以一個和你在地位身份人格靈魂上平等的人在此請求你執筆抄錄我下面的一段話,你若不答應我會詢問其他人的意見”
話音剛落,那個年紀不大的少女笑嘻嘻沖她道:“皇後姐姐,我來抄錄”
沒等她同意,那少女已經起身快步朝另一頭的書案走去。
等到她坐下,擡頭朝祁钰笑了一下。
“皇後姐姐,可以了,您開始吧”
祁钰看了眼徐瑾茼,清了清嗓子,不想多說,裝睡的人叫不醒,固執的人沒有腦子。
徐瑾茼渾渾噩噩地離開了這片暖室,外頭風雪交加,殘忍地刮在她的臉上,禾青不經祁钰同意,起身追了出去。
屋子裡飄出悅耳的聲音,卻是漸漸埋沒在風雪聲中。
“至于審理判案,無異議者按照憲章行責,有異議者,我們需要選舉出一位類似于大理寺卿的人,此人需熟讀憲章,司法不阿,為避免獨斷,我們還需要選出十二名公審員,以對案件做出單獨的判斷,一人否決,即可反駁大理寺卿的判決,令案件重新審理。其中,一名大理寺卿選出後終身當職,十二名視案件而定,于各宮各業各職随機抽選,于每次案件第一次公審前選好,而且是對案件不知情或知之甚少的人”
“随着日新月異,這憲章也會過時,彼時還需選出增修條例的人,依然是一年一選,且連任不能超過兩屆,為避免獨斷專行,後宮成立内閣制約理事之權,非十萬火急之事理事行職須經内閣批準,内閣依然是後宮内所有人投票選舉,兩年一選,由各宮内分别選出三個人組成”
屋裡另一頭的少女奮筆疾書,祁钰隻停頓了一會兒,她便卻筆擡首。
“皇後姐姐,我寫好了”
這麼快!祁钰眼神尤為欣賞。
那少女喜上眉梢,将桌上宣紙小心翼翼捏住兩角提起吹了吹墨迹,其餘妃子小聲嘀咕不知道在讨論些什麼。
少女步伐輕盈,很快便來到祁钰身邊。
“皇後姐姐,這個遊戲很好玩啊”
祁钰能看出來,她年紀不超過十六,就是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她也沒有多想,将那宣紙接過,字迹工整,秀氣有神,一字不漏,祁钰眉目不由贊歎。
祁钰轉頭,冷不丁撞上一對桃花眼,忽然知道為什麼熟悉了,這對眼睛尤為像謝允宜,少女将肘擔在扶手上微昂下巴和她對視而笑,全然沒有其餘人敬而遠她的敬畏。
祁钰輕咳了一聲,坐端坐直,屋内清靜了些許。
“這不是兒戲,待到後宮各種閑散部門被裁撤後,銀錢就可以省下來完全足夠一年一次的理事和增□□章的人選舉,兩年一次的内閣成員選舉”
祁钰嚴肅說着,一人問道:
“内閣是什麼?”
祁钰愣了一下,這是什麼朝代,腦子混亂不堪,才辭官多久她就糊塗了,現在還沒有廢丞相,建内閣。
“是議會,類似于針對某些覆蓋全員的大事互相商讨的一個機構”
堂下靜默了片刻,這樣的大改動她本想用強制的手段迫使所有人接受,無奈這會違背她的初衷。
事先擡她們身份,讓她們都能當上自己夢寐以求的皇後,正是為此刻叫她們明白所謂名分不過是繡花枕頭,聽着好聽,看着好看,但最吸引人的當然是普天之下皇後才能擁有的儀仗和錢權,沒有人會輕易放手。
但祁钰還是想試一試。
“現在,我留給諸位一柱香的時間,允許與我同為皇後的你們冷靜獨立思考,請無視我以前壓過你們的地位和榮譽,無視謝長則對我的偏縱,無視你們的家室地位,僅當你我為平等自由的人,一柱香後,舉手投票,來确定今日之事可行與否”
祁钰眸子掃向魂不守舍的松青,她仍站在那一頭,掩着神色不知在想些什麼。
“松青,點香”
鳳袍華服的女子身體抖了一下,茫然無措,适看祁钰投來的視線,一臉得不知何意,祁钰歎氣。
“幫忙點下香,謝謝,香在書桌上”
松青茫然的眼神漸清,胡亂應了聲,轉身朝那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