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被雲朵鋪滿,僅剩稀薄的光亮透進來。寒風吹進一動别墅内,簌簌聲響,混合着室内的鋼琴聲透出一種激進的瘋狂。
一個青年坐在鋼琴前,一串串動聽卻又詭異的音符從他指間溢出。
動作幅度優雅,姿态也是完美的,但周身的氣息和外面陰冷的天氣相契合,讓他的氣質和外貌開始互相沖突。
鋼琴曲到了最高峰的時刻,寒風再次湧入,噼裡啪啦地響了一陣。那些激烈的音符像在跳一曲離經叛道的舞,每一個舞步卻又套着黑色的枷鎖。
到了尾聲,随着青年越來越快的動作,一串尖銳的雜音刺人耳膜。
站在門外的私家偵探在這時走了進去,将密封的文件袋交給青年。
青年接過文件袋打開。
見面清一色的全是照片,照片中的主人公毫無例外都是一個女生和不同男人相處的畫面。
青年一張一張地看,目光像吞噬人的深淵,掠過照片中女生的臉。
私家偵探在一旁飛快地瞥了一眼,後垂着頭不敢再看。
照片中女生抱着貓和一個男人在寺廟,後坐着同一輛車離開。
還有他們共同從醫院出來的畫面,又一起回了男人的家。
緊接着又拍到他們出入餐廳,像一對談戀愛的情侶,兩人靠得很近。在車上男人湊過去和她親吻,女生摟着他的脖子回應。
青年捏着那張照片,手背青筋暴起,病态的瘋意在眼中凝聚,而臉上卻沒什麼表情。
女生又和另一個男人出入電玩城,兩人在江邊散步,因為隔得遠,拍得很模糊,後來兩人一起去酒店。
在車庫外,女生被抵在車門上,掐她的男人又是另一個,不知道是不是拍照角度的問題,兩個人姿态親密。
……
還有很多很多有關于女生的照片,被拍到厚厚的一疊。青年把那些照片擺到琴鍵上,看了一遍又一遍,風一陣陣吹來,把那些照片吹翻。
“嘩”地聲響,照片在空中跳躍飛翻,最後亂七八糟落在地面。
私家偵探連忙彎身去撿。
青年走到窗前,把窗戶大大打開,風将他的頭發吹亂,他像感覺不到寒冷,視線凝在空中的某個點。
遠處一團團黑雲壓城般湧來。
他仿佛聽見一陣撕裂,索然,發瘋的尖鳴聲,一群烏鴉撲打着翅膀,正往他腦海裡鑽。讓本就暗無天日的世界被一根根繃緊的弦拉開。
青筋在他額頭鼓動,黑翳随時會将眼眶占滿,垂在身側的手已經反複收攏又張開。
緊繃的背脊似被無形的張力拉扯着往外拽,空氣中的氣息也開始變危險。
“砰——”青年用力地砸在玻璃上面。
玻璃碎了,那一拳也讓他的手被劃拉出觸目驚心的傷口。
私家偵探習慣了似的,撿完了照片安靜地站在一旁等他接下來的吩咐。
許久,他才聽到一道很輕的聲音,“繼續跟着。”
他聞言擡頭,正看見青年拿着白毛巾擦手,動作優雅十足,和前一刻的西裝暴徒截然不同。
偵探社接到的私家案都奇葩得各有千秋,而眼前這個男人讓他做的事更與衆不同。
跟蹤一個有夫之婦,拍下有關于她的照片,尤其是和不同男人在一起的場景。這種侵犯隐私的行為實則非常不道德且違法,但偵探就是幹這個活。
隻是這個活也很危險,畢竟對方都不是普通人,事關A市幾家頂級豪門,照片裡的人沒有一個是善茬。起初偵探都不敢接,怕跟蹤被發現到時身首異處。
奈何眼前人開的價錢實在是太高了,沒有偵探會拒絕的,所謂富貴險中求,隻能冒險了。
門關上,窗前的一棵樹被吹彎,山雨欲來風滿樓,恐怕快要下雨了。
青年擦幹淨手後,仰躺在沙發上,盯着天花闆,漆黑的眼珠一動不動。
手中不知何時握到一把刀,冰冷的刀尖沿着衣服的布料緩緩抵了上來。他握着刀把玩,熟練地劃開襯衫,刀尖沾血也一樣沒停下來。
最終衣衫散亂,領帶被扔到一邊,若隐若現的身體下是随着急促呼吸而噴薄的力量感,和各種觸目驚心的刀疤。
舊的沒好又添新傷。
他握着刀自殘,畫面殘忍又可怖。而後神經質地笑,笑聲充斥着變态的滿足。
“噓。”他手指抵在唇中,“别吵。”
“她會回到我身邊的。”
刀掉在地上,一道驚雷正式拉開暴風雨的序章。
“轟隆——”
-
肖湘擡頭望了眼天,正值上午,連綿的雨絲驟然落下,落在人臉上時宛如迎頭撞進了一張濕漉漉的網。她收回目光,走進俱樂部。
在侍應生的帶領下她進到一個包廂,說是包廂也不像,應該說是間豪華台球室。
裡面的燈光柔和,裝修極具藝術感,背對着她的男人一身西裝,姿态慵懶地靠在吧台,聽到動靜才回過頭來。
距離上次打電話給柯楚聿已經過了三天,肖湘本來沒抱多大希望。就在她準備放棄他這個突破點的時候,柯楚聿主動聯系她,約在這個地方見面。
肖湘穿着寬松的衛衣,進門之後她環顧了一圈,除了柯楚聿沒有别的人。
柯楚聿看了她一眼,又垂眼盯着手機,應該是在發信息。
“你先坐。”
肖湘打量了他幾秒,走過去,邊走邊注意着四周的環境。台球室很大,設施一應俱全,還有供客人休息的區域。
柯楚聿把她約在這個地方最重要的一點,隐密性很好,畢竟他們不是能單獨相處的關系。如果她沒猜錯,這裡應該是柯家的産業。
肖湘走到休閑區域坐下,一隻手揣進口袋裡,神色莫名。忽然臉龐被冰了一下,柯楚聿把一罐水遞給她。
“你倒是挺守時。”
肖湘沒有接他的水,隻是道,“現在可以把話說清楚了嗎?”
餘恪的死因。
雖然不知道柯楚聿到底有什麼目的,但他用這個引她上鈎,顯然是知道其中一些真相。總不會是耍她玩兒吧,他這種人時間寶貴,犯不着跟她耗。
柯楚聿坐在她對面,打開易拉罐,仰頭喝水,然後才想起什麼似的。
“你先回答我,怎麼弄到我電話的?”
畢竟知道他私人電話的可不多,而商業上往來有其他聯系方式,肖湘打的是他私人電話,這就讓柯楚聿有點好奇了。
總不會是譚墨給的吧,他現在還擱醫院躺着呢。
肖湘嗤笑一聲,“我讓人查的,怎麼你有意見?”
“也對,畢竟你的相好是文泊謙,有什麼是他辦不到的。”柯楚聿點點頭,語氣輕慢,“但我沒想到,你還真信我的話,難道就不懷疑我是耍你玩兒?”
他态度十分坦然,臉上表情也興味十足,手肘抵在扶手上,撐着腮,翹着腿悠哉哉。
斯文敗類既視感。
肖湘揣在口袋裡的手攥緊了,面無表情地盯着他看。
柯楚聿注意到她的動作,挑了下眉,“你該不會……藏了一把刀吧。”
也不是沒可能,但柯楚聿總不至于搜她的身。
“會不會因為我得罪了你,今天這裡會出現一條冤魂。”他看着沉默的肖湘,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一秒,兩秒……時間就這麼流逝過去。
肖湘一直沒什麼反應,許久,她抽出手,摸出一個煙盒。
當着柯楚聿的面拿出一支煙,起身走到他面前,搭上他身後的靠背,湊近道:“借個火。”
從始至終她神情冷漠,暖色的燈光落在她臉上也感受不到絲毫溫度。
柯楚聿勾着唇,竟又笑了,他拿出打火機,叮聲響起,火焰的光映在兩人之間,交相輝映。
他緩緩湊過去,煙頭燃掉煙絲的聲音,肖湘垂着眼,對上柯楚聿的眼睛。
指尖夾走香煙,那隻手輕輕擱在他的右肩,煙灰散落下來,沾染在他西裝上面。
柯楚聿仍然姿态慵懶,笑着的時候嘴角尖尖。
兩人都沒出聲打破這一局面,肖湘隻是擡了下腿,壓在沙發上。
緊接着如柯楚聿所料,她從身上摸出來一把蝴蝶刀,單手展開。
然後把刀刃壓在他喉結攢動的脖頸上。
“現在能說人話了嗎?”
她怎麼可能會毫無準備地來見柯楚聿,既然他犯賤,她不介意陪他玩到底。
被刀抵着的男人像是一點也不意外,甚至笑出了聲,他大方地仰靠在沙發上,神情無辜,但狐狸眼中盡是蠱惑。
“要死了,怎麼辦,饒了我。”
肖湘的耐心到達巅峰,手中的蝴蝶刀從他脖頸往下滑,刀尖微微陷入他肌膚,滲出了紅色的血珠。
“你若還要你這條賤命,就把你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訴我。”
“你很可以啊,知道威脅我會有什麼後果?”都這個時候了,柯楚聿還在笑,絲毫不怕肖湘突然發瘋一刀刺進他心口。
“我問你,你殺過人沒有?”他注視着她,明顯看到肖湘的猶疑後笑意更加深了,“最蠢的殺人方法是讓自己手上沾血,這樣就算目标死了,警察也會找上你。”
“不過你能做到這一步,也算勇氣可嘉。”柯楚聿毫不吝啬自己的誇獎,即便他的襯衫已經染上了血點。
肖湘冷冷地看着他,譏诮地笑了下,“你以為我會在乎嗎?用我這條命拖着你下地獄,好像也不虧。”
“是嗎?那你怎麼還不動手呢?”
“少廢話,你知道餘恪,所以你知道他是怎麼死的?”肖湘用刀擡起他下巴,臉龐俯在他上方。
柯楚聿被迫仰視她,“知道啊,你不就是因為這個才來見我的嗎。”
因為暧昧的姿勢,兩人呼出的氣息交織在一起。
“不過事已成定局,人都死了,你追究這些也毫無意義。”他氣定神閑地說完這句話,連自己都愣了下。
明明是他先開始埋下這個炸彈,料定肖湘不會善罷甘休,屆時他再順水推舟,讓她知道真相。
他做這一切的目的隻有一個,讓她自毀,崩潰。從查到的那些真相來看,那個叫餘恪的和肖湘有一段很深的感情,她也一直沒有走出來,這個時候再加把火,肖湘必痛不欲生。
就算她不會像她哥那樣自殺,出一出在她這裡受過的窩囊氣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