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最後還是由阮喻之來出頭,他說話向來輕聲細語,即便在這種情況下也算不上吓人,不過丞相之子顯赫的身份擺在那裡,溫柔的語氣裡自然就帶上了不容置疑的威嚴。
太監們皆停了手,擡頭看到是他,紛紛垂首行禮:“見過阮大人。”
阮喻之瞥了一眼蜷縮在地上的九皇子,随後又看向那群太監,輕輕笑道:“讀書的地方需要安靜才好,你們退下吧。”
盡管阮喻之的官職再低,到底也是阮丞相的獨子,太監們不敢造次,隻得悻悻退下,臨走還不忘瞪那"九老鼠"一眼。
“來,快起來。”
花梁君連忙上前扶起了小皇子,蹲在他的面前,仔細檢查他臉上的傷勢,那群人下手可真狠啊!小皇子明明已經細心護住了頭部,可臉上還是出現了青紫,更别提身上了。
花梁君憤憤道:“太過分了!不過就是偷了一個饅頭而已,至于要下這麼重的毒手嗎!”
阮喻之垂眸不語,他心裡清楚,那群太監并非是因為九皇子偷饅頭吃才對他大打出手,而是九皇子這等處境,誰同情他就相當于在跟所有人對着幹,即便有人心裡不忍,表面上還是得做一做樣子。
“讓我看看身上吧?”
花梁君剛要推開小皇子的袖子,可他卻猛地拍開了花梁君的手,将最後一口饅頭匆匆塞入口中後,滿臉戒備的往後退了幾步,那雙大大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就在這四目相對的瞬間,一股寒意順着指尖竄上脊背,花梁君渾身一僵,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那原本欲要檢查傷口的雙手也懸停在了小皇子的衣襟上方,仿佛被那道目光釘在了半空,不敢再輕舉妄動。
那雙眼睛無比蒼涼,就像在千年寒潭裡淬過的刀,駭人的涼意裡裹着刀鋒般的戾氣,哪裡像個剛挨過打的九歲孩童?
阮喻之也不由屏住了呼吸,重新打量起這位罪妃之子。
因常年忍饑挨餓,又鮮少解除陽光,小皇子的體型比同齡孩童要瘦小一些,慘白的小臉上甚至掐不出二兩肉來,可奇怪的是,這孩子身上不見半分病态,反而透着一股子令人心悸的狠勁兒。
尤其那雙眼睛。
阮喻之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神,仿佛萬事萬物都不配入他的眼,看得人心中不禁發怵,無端端的就被震吓住了。
難怪大家都常說,挨過餓的幼獸最是危險,因為它們會把每道傷疤都磨煉成獠牙。
九皇子始終一言不發,就那般靜靜的盯着他們,阮喻之和花梁君仿佛被定住了一樣,忘記做出任何反應,隻是怔怔地與他對視。
時間仿佛在這一瞬間凝固,連風過枯葉的沙沙聲都顯得格外清晰,不知過了多久,阮喻之才先一步回過神,不動聲色的後退一步,抱拳拱手,恭恭敬敬的向那沈玉麟行了一禮。
“參見九殿下。”
沈玉麟轉動眼珠,如刀般的目光緩緩移向了阮喻之,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而阮喻之則一直保持着行禮的姿勢,抱着手、彎着腰,似乎是在等他一句“平身”。
花梁君這才如夢初醒,先是詫異的望向阮喻之,而後又看向了沈玉麟,猛然意識到眼前這個衣衫褴褛的孩子是九皇子,即便是再不受皇上寵愛,對他們這些下人而言也依舊是高高在上的主子!
花梁君慌忙退到了阮喻之的身邊,正欲效仿行禮,沈玉麟卻已經扭過頭,一溜煙兒的消失在院門口,隻留下一串輕不可聞的腳步聲。
“殿下?”花梁君想要挽留,卻沒能拉住他,無奈的搖了搖頭:“真是個奇怪的孩子。”
阮喻之緩緩直起身子,望着九皇子離去的背影,唇角揚了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随後轉過了身,朝着藏書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