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潇突然看向他,難得收起了笑臉,語氣裡滿是不悅:“你這是在打趣我……還是存心想要惡心我?”
刹那間,周遭的空氣都凝固了,沈玉潇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冰冷的寒氣,仿佛一秒便要爆發!
鐘子殊卻無動于衷,隻是靜靜的望着他,将目光深深的探入他的内心……
每個人的心底都藏着那麼一塊禁地,埋葬着連自己都不敢輕易觸碰的傷疤。
越想忘,越難忘。
最後隻能把它囚禁在内心深處,假裝從未有過。
用微笑封存,用歲月麻痹,用忙碌掩埋。
可不管怎樣,它始終都在那裡,就像瓷器上的裂紋,看似微不足道,卻隻需輕輕一碰,便是震耳欲聾的崩裂!
鐘子殊慢慢收回了目光,随即垂下眼眸,不緊不慢的翻過一隻茶杯,倒上熱茶後,推到他面前:“殿下這次回來,還沒和我說說此番外出遊玩,遇到了什麼有趣的事?”
沈玉潇又恢複了以往的樣子,壞笑着挑了下眉毛:“有趣的事很多,可惜都不能說給你聽。”
鐘子殊冷哼一聲:“無非就是些風月之事,有什麼是我不能聽的?又遇到了哪些佳人?還是又結交了哪些紅顔知己?”
這的确是他一貫的作風,沈玉潇低頭一笑,随即故作嫌棄的看他:“你這個人,向來不談風月,隻談山水,上次我不過随口提了句醉仙樓的頭牌,你就直接摔杯走人,我哪敢再和你說?”
鐘子殊笑笑:“那就聊聊山水。”
“怎麼聊?”
“千裡江河,萬裡群山。”鐘子殊望着他那懶散的樣子,忽然笑問:“我們來聊一聊江山,如何?”
沈玉潇聞言,緩緩擡眼看他,許久後才垂眸一笑:“這世間,也就你敢在我面前提起這些。”
鐘子殊語氣淡淡的,卻又帶着幾分調侃:“所以殿下是要摔杯走人?”
“我可沒你那麼大的脾氣。”沈玉潇深吸口氣,擡眼對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你說吧,我聽着。”
他二人之間無論讨論何事都從不需要謹慎的鋪墊,鐘子殊直接開門見山:“殿下這次回來,可還要走嗎?”
沈玉潇歎了口氣,滿臉無奈:“一時半會怕是走不了了。”
鐘子殊緊接着又問:“那殿下可知道九皇子的事?”
沈玉潇淡淡的點頭:“宮裡宮外都傳遍了,三味說了一遍,母妃又念叨一遍,就連走在宮裡,都能聽到宮人在議論,我想不知道也難。”
鐘子殊似笑非笑,随即再問:“皇上要選太子,阮相的兒子卻在這節骨眼上去教導九皇子,殿下覺得真就隻有讀書識字這麼簡單?”
“你倒是消息靈通。”沈玉潇笑了一聲,慢悠悠地端起茶杯,輕抿一口,随後敷衍的道:“不簡單又如何?他畢竟隻有九歲。”
“可他總有一天會長大。”鐘子殊直視着他的眼睛,決定不再拐彎抹角,直接問他:“殿下真的不想去争一争?”
“你說太子之位?”沈玉潇毫不避諱。
鐘子殊亦是坦然,輕輕點頭:“做了皇帝,殿下就可以做很多現在想做卻做不了的事。”
沈玉潇懶懶一笑:“算了吧,當個閑散王爺沒什麼不好的,不愁吃也不愁穿,還樂得清閑。”
鐘子殊依舊一臉認真:“可殿下不争,難保其他人不會把殿下當做對手。”
沈玉潇滿不在乎的聳聳肩膀:“你是指我二哥?還是我四弟五弟?”
“隻有這幾位嗎?”鐘子殊不緊不慢地提起茶壺續茶,其實也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沈玉潇不禁又笑了起來:“難不成你真覺得那些不滿十歲的孩子能有如此心機?”
“人心難測。”鐘子殊緊緊皺起眉頭,相較話裡言明的野心,那眼神深處,更多的是對摯友的擔心,他突然正色道:“他們或許不會,可他們的母妃…難保不會。”
這聲音低沉有力,仿佛敲響了一記警鐘,沈玉潇終于擡起頭,直直的望着鐘子殊的眼睛,沉默許久,方才笑了一聲。
“他們愛怎麼争就怎麼争,大不了我出去躲兩年不就行了?”
“可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鐘子殊搖搖頭,也給他續上一杯熱茶:“殿下這次躲了大半年,不還是被貴妃娘娘給騙回來了?”
提起母親,沈玉潇終于露出了些許難色,他微微低下頭,輕歎一聲:“唉,說起來也是我這當兒子的不孝,母妃日漸老去,當兒子的也是時候回來盡盡孝道了。”
“總而言之,今後必然會風波不斷,既然殿下決定留下,往後還是要萬事小心。”
鐘子殊知道這個話題已經不必再深入下去,便草草的結束,随即從袖子裡掏出一個荷包,遞給沈玉潇。
“這荷包裡放了安心定神的草藥,勞煩殿下代我給貴妃娘娘送去,也趁此機會陪貴妃娘娘說說話吧。”
沈玉潇接過荷包,拿在手中打量一眼,嫌棄道:“這麼醜啊?你怎麼不繡上些花樣?”
鐘子殊似乎早有預料,淡定的喝着茶:“殿下若不嫌我針腳笨拙,我倒是可以試着繡些花樣上去。”
沈玉潇不禁笑了出來,擺擺手道:“不必了,本來就拿不出手,你再繡點東西,那可就更拿不出手了。”
這話出來,鐘子殊肯定是要生氣的,沈玉潇對此樂此不疲,甚至已經想好了等會兒要用什麼法子哄他消氣。
忽然間,一小厮打扮的年輕人跑進了院裡,扶着膝蓋大口大口的喘着氣。
“殿下!不好了殿下!”
“啧!三味,怎麼越發沒有規矩了?”
沈玉潇被打斷了“遊戲”,覺得有些可惜,故作生氣的瞪了三味一眼。
“我曾和你說過什麼?若在子殊這裡,天塌下來也不能打擾。”
“這次,這次真的是天塌了!”
三味好不容易才喘勻了氣,連行禮都忘了,眼中滿是焦急:“宮裡傳來的消息,六殿下…六殿下怕是要不行了!”
沈玉潇聞言頓時一驚,怔愣了片刻,伏在桌上的手,下意識地緊緊攥起了拳頭。
“這麼快…就開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