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子良知道瞞不過公子,也就不再隐瞞,實話說道:“費盡周折隻找到了那夥強盜,可他們嘴硬得很,沒能問出幕後主使。”
他擡手重重按住太陽穴,青筋在指下突突直跳:“這下,真的不知該從何處查起了。”
“既然如此……不如就先回來?”阮喻之試探着提議,料想到他會推辭,急忙又補上一句:“你總這樣在外奔波,風餐露宿的,我實在也不放心。”
仇人線索已斷,不回來似乎也無處可去。可蒯子良卻沉默着,緩緩低下了頭,陷入猶豫之中。
其實,并非是他不想回來,而是他不能回來……
八年前,也是這樣的一個雨夜。
父親含冤獲罪,奸臣為絕後患,買通了一夥強盜,趁夜闖入了蒯府。
刀光劍影中,十一歲的他被母親從牆頭推了出去,帶着一身的傷逃往林中,一路跌跌撞撞,奄奄一息之際,幸得阮丞相所救。
從那天起,他便住進了阮家。
雖非骨肉親戚,亦無利益牽扯,阮家依舊待他如己出,吃穿用度與少爺無異,阮丞相夫婦将他視如親子,兩位公子更是與他情同手足。
可那一夜卻深深地烙在他的心底,化作了一場揮之不去的噩夢,整整折磨了他八年。
如今,他已經長大成人,報仇和報恩,成為了他此生無法磨滅的執念。
仇人尚且逍遙法外,父親的冤屈也未得昭雪,他仍是罪臣之子。若是留下,萬一身份暴露,恐怕會給阮家帶來滅頂之災。
“公子好意,子良心領了。”
蒯子良緊握着那杯漸涼的茶,微微垂下眼眸。他聲音沙啞,卻帶着一絲決絕:“大仇未報,子良實在難以心安,漂泊在外,至少能讓我覺得自己還在為報仇而努力。”
“可幕後主使已無從查起,你今後又要去何處?”阮喻之握住他的手腕,耐心地勸他:“父親隔三差五就要念叨‘子良何時回家?’,母親也總問‘子良去了何處?’,大家都在盼着你回來!”
話至此處,他傾身向前,語重心長的道:“子良,還是回來吧,報仇固然要緊,可你也總要為以後的日子想想。”
“可是……”
“沒有可是!”阮喻之打斷他的話,王着蒯子良猶豫的目光,一字一頓道:“就當是為了幫我,回來吧,我需要你的幫助。”
蒯子良神色一滞,忽然想起公子信上所說的急事,當即毫不猶豫地道:“公子有難,子良自是萬死不辭!隻是……”
他緩緩低下頭:“子良戴罪之身,怕給公子惹來麻煩。”
見他态度松動,阮喻之挑挑眉毛,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你不必擔心這個,再麻煩還能有九殿下麻煩?”
“九殿下?”蒯子良愣了片刻,忽然想起公子曾說起過自己的志向,他猛然反應過來:“您選了九殿下!”
“怎麼連你也是這種反應?”阮喻之故作不悅的皺起眉頭,可下一秒,卻又忍不住揚起了嘴角。他那位令人聞風喪膽的小殿下,還真是了不得。
“公子!”蒯子良急得攥住他的袖子:“您且三思啊,舉國上下誰不知道,九殿下他……”
“好了好了。”阮喻之擡手打斷他的話,故作無奈的道:“這段時間來,我已經聽過無數次這類勸說了,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可是……”
“你且放心,這些話……”阮喻之拍拍他的手背,忽然揚起下巴,眼裡透着得意,一字一頓道。
“我、一、句、都、不、會、聽、的!”
蒯子良自然知道公子的性子,一旦認定的事,便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他輕歎口氣,再擡頭時,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既然公子心意已決,子良定當追随左右。”
“還是你爽快!”阮喻之笑笑,随後故作嫌棄的向他吐槽:“梁君那家夥,可是纏着我說了好幾天呢!”
想到花梁君那上蹿下跳,叽叽喳喳的模樣,蒯子良也忍不住笑了:“梁君一向膽小,念叨兩句也難怪。”
說罷,他又想起公子信上說的急事,神色頓時凝重:“所以公子信中說的急事,就是指九殿下?”
隻顧着叙舊,差點忘了正事,阮喻之忙收起玩鬧的心,将九殿下遷宮,六殿下病重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最後又提起那四十六條火赤練,還有七日之約。
“已經攬下了這件事,現在是後悔也沒用了。”
阮喻之低着頭,苦惱的歎了口氣,随後看向蒯子良,他自然相信蒯子良的武藝,可還是不免擔心:“如今七日之約,還剩五日,那四十六條火赤練……你可有困難?”
“快馬加鞭,四日便能往返!”蒯子良毫不猶豫地回答。
“我問的又不是時間。”阮喻之無奈地笑了笑,随後又認真地說道:“西齊正在打仗,火赤練又是毒蛇,取蛇時需萬分謹慎,你若有難處,我便再想其他辦法。”
蒯子良目光一凜,立即起身抱拳:“公子放心,西境雖險,子良自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