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道:“單獨安置也好。”
畢竟是野牛,不是已經馴化好的禽畜,安全第一。
為了防止冬季屋舍倒塌,部落裡儲備着不少修補屋舍的材料,擠一擠也能擠出蓋個牛棚的材料。
敲定了野牛的安置方案,衆人當天便開始行動,在處理積雪的間隙蓋牛棚。
牛棚畢竟不是給人住的,能擋雪就行,用幾根木料搭起一個框架,再以幹草跺填充頂部與四周,留出通風的部分,一間牛棚很快蓋好,将野牛趕進去。
拂曉摸了摸牛棚草垛的厚度,足以扛住淇陽冬日的雪,唯一需要擔心的是水土不服問題,便讓幼崽們每天看一看野牛,隻要發現野牛有什麼不舒服,就立刻告訴大人。
野牛安置好,積雪積累也需要時間,水也未結冰,衆人紛紛回到大屋裡喝肉湯。
喝着肉湯,拂曉想起一件事,問植:“吾離開這麼久,汝都沒給吾準備禮物?”
植猶豫的回答。“吾準備了。”但現在不合适了。
拂曉伸手:“給吾。”
植遲疑的取出金環。“對不起,吾沒想到汝會瘦這麼多,做得大了。”
“大了也沒關系,吾身上的肉會長回來,真美,植的手藝越來越好了,怎麼戴?”
“戴在上臂。”
拂曉将金環戴到上臂,沒戴上,曾經豐滿的上臂此時隻比骨頭好點,大了至少兩圈的金環很順溜的滑落。
拂曉道:“給吾拿肉湯。”
她要将失去的肉都吃回來。
盡管一天三頓,每頓三碗肉湯的幹肉,冬季結束時拂曉還是沒恢複原本的狀态。
想要身上的肉消失隻需要出一趟遠門,想将肉養回來卻需要很久。
春季食物缺少,多菜少肉,且要忙着農活,拂曉隻得暫且擱置增肥計劃。
翻地很辛苦,不論是用手除草還是用削尖的木頭翻開土壤。
木尖雖然通過火烤定型過,但工作強度太大,不一會就鈍了。
拂曉看着木尖,皺眉,莫名火大,再看其他人,木尖多多少少都鈍了,都很疲憊,除了....獻人呢?
獻過了好一會才回來,手裡拿着一塊長長的尖石頭與一根繩子。
拂曉翻石頭的道:“石頭雖然更好用,但必須一直蹲着,腰和腿都會很辛苦,得輪換着用。而且田邊有石頭,你怎麼還去找?”
獻将尖長的石頭用繩子綁在木棍上,再站着在田裡劃拉了下,輕松翻開土。
拂曉眼睛一亮。“我也要。”
拂曉立刻回部落背來一筐繩子,截了一截,在木頭上綁了一塊石頭,用以翻土,旋即發現一個小問題。
自己身高相當于兩個獻,同樣的工具,獻翻土時可以站着翻,自己卻得彎腰,腰更累了。
拂曉果斷換了一根更長的木棍。
好消息,這次可以站着翻土了。
壞消息,站久了腿酸。
拂曉權衡了下,覺得腿酸總好過腿酸加腰疼。
衆人不時擡頭觀察拂曉與獻,過了一頓飯時間,确定兩人都很輕松,紛紛去拿繩子捆石頭。
繩子将石頭固定在木棍上,翻土更輕松了,但很快産生新的問題:翻的土多了,繩子就松了,繩子送了,石頭就會掉,需要重新固定。
固定三次後,獻忍無可忍的走人。
大人們看了眼,沒攔着。
畢竟是小崽,幹不動了想休息就休息呗,讓小崽們來田裡本就沒指望這些小崽能幹多少活,而是聚落裡的大人都來農田裡幹活了,将崽單獨留在聚落裡不安全,這才拉來。
獻并未走遠,而是在田邊坐下,從石頭堆裡翻出一塊合适的石頭琢磨起尖長石頭不尖的一頭。
然獻琢磨到日落西山都沒琢磨出孔,晚上回到聚落,吃完飯,獻拿着石頭找到拂曉。
“拂曉,汝力大,幫吾在這上面鑿出一個孔。”
拂曉喝着肉湯看着獻在尖長石頭指的位置,若有所思。“對呀,石頭捆着總是松,可以鑿個孔固定,如此便沒那麼松了。”
拂曉三兩口吃完野菜糧食炖肉湯,接過石頭。
在石頭上鑿孔并非易事,鑿重點,石頭就壞了,鑿輕點,塞不進木棍。
拂曉白天翻土,晚上與植一起鑿石孔,獻白天鑿孔,晚上睡覺,三個人輪流也花了兩天才鑿出一個孔。
孔很小,塞不進木棍,獻便尋了一根更小的木棍怼進去,再将小木棍與長木棍呈十字捆在一起。
搞定工具,獻扛着新工具去翻土,雖然繩子還是會松,但石頭沒再掉落。
“真好用,吾決定了,吾造的這東西就叫耒。”
見此,其他人也紛紛開始物色合适的石頭鑿孔,換新工具翻土。
有了新工具,翻土效率倍增,同樣的一塊田,隻需以往三分之二的時間。
将所有農田翻完時,部落衆人訝異發現還有富餘的時間。
拂曉算了算富餘的時間,就算想開墾新田也不夠,幹脆讓部落衆人趁着這段時間多做些耒。
制作耒時,衆人充分發揮了主觀能動性。
石頭上鑿孔太辛苦了,衆人在短短數日裡嘗試了各種材料。
有制作木耒的,但變形太快,效率還不如原來的木尖。
也有用龜殼、蚌殼、碎陶片的,但使用最多的材料還是獸骨,堅固且易得,鑿孔也沒石頭那麼困難。
衆人制造耒時,拂曉拿起族人從水裡尋來的蚌殼加工蚌刀。
蚌刀雖然不如石刀堅固,但更鋒利,很适合割谷穗。
獻湊過來,撿起一隻蚌殼,蚌殼隻有拂曉的巴掌大。“這蚌殼太小了,若是能大點,便能做更大的蚌刀。”
拂曉搖頭。“大蚌不易得。”
“海裡有很多大蚌,有的蚌,比吾站直了還高。”
“那麼大?都不止可以做蚌刀,做矛都可以。”
獻點頭。
“可惜太遠,不然可以去換物。”拂曉說罷,若有所思。“說起來,從淇陽到汝原生的部落,與從淇陽到吾等服牛之地,誰更遠?”
這個問題獻沒法回答,她隻知道自己走走停停了三個春秋來到這裡,但其中有多少天是花在找食上,多少天是在趕路,趕路時又有多久是在走,多久是在飛,要将這些化作具體的距離,太為難她了。
拂曉看着獻的表情也反應過來。“來日吧,若是可以,吾可以沿着大河而下,尋找汝的原生部落。”
獻道:“不尋亦可。”
拂曉道:“不是為汝,是為了蚌,若海邊多蚌,便可做更多蚌刀,收割更方便。”
獻哦了聲,點頭表示了解。
春去秋來。
石妪疑惑的看着面前的幼崽。
“汝是誰的崽?”
捧着肉湯的獻無奈,昨天還認得,今天就不認識了。“吾是獻,拂曉的崽。”
“拂曉是誰?”
獻道:“拂曉是汝第二十一女。”
石妪的表情顯示她很茫然。
獻歎了口氣,将肉湯放到石妪手裡。“想不起來便罷了,先進食。”
天大地大生存最大,而生存又數吃飯最大,石妪拿起碗吃起肉湯。
獻看着石妪,部落裡最年長的人。
石妪活了多少年已無人知曉,和她同輩的都死了,唯一能确定的是,部落裡除了外來者,都是她的後代。便是從其它部落換來的成員,也有概率是她的後代。
石妪具體生了多少崽,沒人知道,反正拂曉曾經做數據時能考究到的有二十三個,其中十個活到成年,活到成年者又有幾個兒子換親去别的部落。孩子的孩子,也有換親的,因此認真算起來,周圍幾十部落,多多少少流着石妪的血。
以前沒人像石妪一樣活這麼久,因此沒人知道,原來人活得足夠久,會變得不記事,時不時認不出朝夕相處的族人。
傍晚時,拂曉伐木歸來,發現石妪還是認不出自己,一聲歎息。
這個時代的親緣關系,母女間要說多麼感情深厚是扯淡,她是部落所有大人養大的,也有責任贍養部落裡所有老人,她感情最深厚的母都是性格合得來的,要說完全沒感情也是扯淡,即便不多,石妪也參與了她的撫養,且生了她。
拂曉道:“不認得就不認得,還能吃肉就行。”
隻要還能吃肉,人就還能繼續活。
歎完,拂曉看向恹恹的獻。
“獻怎如此無精打采?”
獻道:“看石妪這樣,吾想起,吾已活了很久。”
雖然外表是小幼崽,但她的實際年齡和石妪可能不分伯仲。
“汝活了很久,吾等都知道。”
算一算,獻來到淇陽已十四個春秋,部落裡的人隻要不瞎都能從獻十四年來變化約等于無的容貌上看出這家夥不正常。
“吾想,吾會不會與石妪一樣,然後,吾發現,吾想不起母沇與屏翳的模樣。”獻一臉悚然的道。
那是她過去生命裡最重要的兩個人,雖然她們已長埋泥土之下,但她始終相信,自己會永遠記得她們,但現在,她卻發現自己想不起兩人的容貌了。
這太可怕了。
今日忘了容貌,來日會不會忘記更多,甚至想不起生命裡曾有過她倆。
拂曉想了想,提議道:“記憶會模糊,刻在石頭上的畫不會,汝可以趁着還記得,将還記得的一切刻在石頭上。吾以前觀察部落時,怕記不住部落每年收獲多少糧食,獵到多少獵物,出生多少人,死去多少人,亦會将這些都刻畫在木頭上,畫在陶器上,若是很久,則重刻于石頭上。”
獻眼睛一亮,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