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遙遠的東方的故事，坐船需要兩個春秋才能到達的地方，你自然沒聽說過。”

“那你怎麼過來的....你會飛。”

消除了誤會，倆人的交流親切且正常了起來，互相交換名字。

六臂女子名伊南娜，意為清晨和傍晚的明亮之星，而獻的名字....

獻沒找到對應的詞，解釋了半天也沒明白，幹脆讓伊南娜稱自己為旅人。

伊南娜對獻的來曆很好奇，雖然都是黑頭發黑眼睛，但就算不考慮六臂與四角這樣的特征，獻的五官也與本地人有着細微差異，最重要的是獻自稱來自遙遠的東方。

獻一邊啃幹椰棗新鮮椰棗——幹椰棗不夠吃，伊南娜又給獻摘了新鮮椰棗——喝羊乳一邊同伊南娜聊自己的來處與從日旸之地出發所見風景，聽得伊南娜滿臉驚奇。

暮色四合，吃完最後一顆椰棗，喝光最後一口發酸的羊乳，獻心滿意足打了個飽嗝，也終于說完自己的旅程。

伊南娜感慨道：“原來這麼大，我一直以為兩河盡頭的沙漠就是世界盡頭。”

獻張開雙手道：“世界比所有人想像中更大，即便是我，至今也沒探索到世界盡頭。”

伊南娜遺憾道：“可惜我沒有羽翼，不能像你一樣飛到天與地的盡頭。”

獻笑道：“你可以與我的船隊一起走。”

伊南娜猶豫良久，搖頭。“我的家，我的親人，我的祖先都在這裡，我不願舍他們而去。”

獻理解伊南娜的選擇，即便是自己，不論離開多久，都會思念淇水與日旸之地。伊南娜沒有自己的壽命，自己不論離開多久都有回去的一日，但伊南娜的壽命不支持，遂道：“你去不了遠方也沒關系，有來自遠方的我為你講述遠方的故事。”

伊南娜很高興的抱了抱獻。“謝謝你，獻，我要邀請你去我的聚落。”

就等你這句話，獻欣然應邀。

伊南娜的椰棗林離聚落有相當的距離。

比起其它作物，椰棗的産量太低，聚落不允許伊南娜用種植其它作物的好地研究椰棗，伊南娜隻能在遠離水源的貧瘠土地上研究椰棗。

遠離水源自然也遠離聚落，回去需要走不少路，路上遇到野獸也不足為奇，尤其伊南娜這家夥還随身帶着一塊鮮肉，血腥味無時無刻不在引誘荒野中的野獸。

被狼群盯上時，獻迅速拿出弓箭射擊。

嗖！

嗖！

飛出的箭矢有兩支，一支射中狼的眼睛，一支射中狼的腦袋，箭簇鑽進了狼的腦袋。

伊南娜擡頭看了看升起的雙月，再看了看狼眼睛上的箭矢，驚奇不已，我的朋友，你的箭術和眼神是不是好得有點離譜？

獻也看着鑽進狼頭的箭頭，同樣驚奇，我的新朋友，你用的箭簇是不是鋒利得有點離譜？

盡管都為對方感到驚奇，但狼群不止一頭，就算有想問的也得先解決危險因素。

伊南娜問：“比一比？”

獻笑答：“行啊。”

伊南娜又取出兩張弓，六條手臂，三條手臂持弓，三條手臂搭箭。

兩人挽弓如滿月，一箭又一箭。

一共六隻狼，皆斃于箭下，伊南娜獵得四隻，獻獵得兩隻。

看着收獲，獻小聲嘀咕。“胳膊多有什麼了不起的？”

伊南娜雖然沒有夜晚如白晝般的視力，箭矢的準确率不如她，但她射一箭，伊南娜射三箭，通過數量戰勝精準。

分出勝負，倆人回收箭頭，撿拾狼的屍體，狼肉雖然不好吃，但也是食物。

獻将箭矢狼身上拔出，發現伊南娜用的箭頭都是燧石材質。

箭頭箭簇的制作不挑材質，木頭可以制作，骨頭可以制作，堅硬的石料也可以制作，但可以制作不等于材質不同質量也一樣，隻能保證可以用。

獻的箭簇以骨頭打磨，因此隻能射狼眼睛，因為射其它位置箭簇紮不進去，隻有面對皮薄肉少的小型動物才能考慮眼睛以外的位置，若是木箭簇，哦豁，那别管什麼獵物都隻能沖眼睛下手。

石制箭頭箭簇是最好的，眼睛以外的部位也能刺進去，若是燧石箭頭，連骨頭都能刺入三分，以之狩獵，對獵手的箭術要求會很低。

隻是，獻有些茫然。

有一兩枚燧石箭頭可以理解，但你怎麼全是燧石箭頭？

燧石箭頭不是箭頭中最珍貴的種類嗎？

獻心有疑惑便問了出來。

“這是貿易所得，大河連接上遊與下遊，可以換到很多東西，其中便包括燧石。”

日旸之地貿易也很發達，就沒這麼多燧石，獻心說。

比起貿易，她更相信另一種解釋，此地離燧石産地很近，不然燧石光是運過來的成本就足以讓任何想交易燧石的人望而卻步。

箭頭全數回收，狼也撿到一處，但伊南娜原本就背着一筐椰棗，再來六隻狼，體力再充沛也不夠，遂讓獻提兩隻狼，背一隻狼，剩下三隻狼自己提溜着，倆人有說有笑的向聚落而去。

伊南娜出身的聚落規模很大，獻遠遠望去，初步估算這座聚落的人口在一千二三百左右，可稱之為大型聚落。

聚落大部分屋舍是泥與蘆葦混合制成的泥磚砌成，間雜着一些茅草屋，但也立着兩座與衆不同的建築。

以陶磚、泥磚與茅草等材料混合修建的建築格外高大，在一衆泥磚屋中堪稱鶴立雞群。

伊南娜将獻先走到一座普通泥磚屋裡，将椰棗倒下一半，再帶着剩下的椰棗與狼，拉着獻前往一座用泥磚壘的大屋。

獻不解的看着被伊南娜留在屋裡的椰棗。“為什麼将椰棗留在屋裡？不拿去廚房嗎？”

伊南娜道：“不用，那是我采集所得，是屬于我的東西。”

我的東西？

獻更困惑，什麼意思？

你采集所得怎麼就是屬于你的東西了？

獻茫然中跟着伊南娜來到大屋，大屋内外坐着百十号人，都在進食，伊南娜将狼與椰棗交給火塘邊烹饪食物的老妪。

老妪問：“怎麼這麼多椰棗？”

伊南娜指了指獻。“她是我帶回的旅人，要在我們這裡一起吃。”

老妪點頭表示明白了，給伊南娜與獻打了兩份食物。“不夠再打。”

獻接過食物，與夙沙與這一路走來所見差不多的吃飯情況，但她總覺得哪不對。

出于疑惑，也出于學習——伊南娜的聚落種着很多豌豆與麥——獻在伊南娜的聚落住了下來，一邊學習種植豌豆、麥與椰棗，一邊觀察這個聚落。

這個聚落與身毒之地見到的聚落一樣，都以一個老祖母——老祖母≠奶奶姥姥，而是共同的女性祖先，間隔可能三四代也可能七八代——為起/點分成不同世系，每個世系有少則百十号，多則兩三百人，但老祖母并非血緣的源頭。

聚落裡有八個世系，五個世系的老祖母是姐妹，有共同的祖先，剩下三個世系也是姐妹，有另一個共同的祖先。

而共同的祖先，獻一言難盡的看着用了大量陶磚的鶴立雞群屋上的非人之物紋飾。

我能理解人們舔代表超自然力量的衆神，定期舉行祭祀，但我不能理解人們拿這些以虐待人類為樂的衆神當祖先，定期舉行祭祀。

腦殼有疾，得治！

聚落的八個世系并不在乎獻的不理解，反正他們會定期在陶磚屋裡舉行祭祀，在陶磚屋裡教導幼崽生存所需的知識。

更讓獻繃不住的是姐妹的輩分劃分。

獻住下的十天後正好趕上一個世系誕生。

當一個世系的人口增長到一定數量後，這個世系會分出一部分人口形成第二個世系，而這個世系的共同祖先會成為老祖母，成為其它世系的老祖母們的妹妹。

獻：“....”雖然淇水與日旸之地的輩分也很混亂，但我還是想說，你們這輩分劃分是不是太草率了？

聚落裡的人按世系在一起吃飯，這大概是獻唯一能理解的。

聚落人口多了，大幾百乃至一千多号人一起吃飯會很不方便，即便是夙沙也一樣，不同的是，夙沙的人要麼都在海上，隻能啃出海時帶的魚幹，要麼大多在聚落裡忙着造船織網加工魚獲，人既然在聚落裡，完全可以通過分批次解決吃飯問題，但其它聚落的情況與夙沙不同，沒法分批次進食，便會在聚落内按血緣分成不同世系，一個世系一起吃飯。

讓獻不能理解的是，伊南娜聚落裡的人并不會将收獲的食物都交給廚房。

狩獵捕魚所得的肉食必須全數交給廚房，由世系中所有人一起分享，但采集的食物不需要全數交給廚房，隻需要交一部分，交夠了，剩下的，理論上過冬食物，但若充裕，也可以與血緣近（三代以内）的兄弟姐妹及子女開小竈。

獻茫然至極。

不論是淇水部落群還是日旸之地，采集狩獵所有食物一部分放進倉庫做為冬季儲備糧，一部分交給廚房弄熟，弄熟後大家餓了就盛，不論帶回多少食物，隻要夠吃每個人都可以吃到飽，不夠吃，那就一起限量，再不夠吃就開始吃人。

伊南娜聚落這裡，雖然隻要夠吃，每個人也可以在廚房吃到飽，但允許衆人留下一部分采集所得，真的不會出問題嗎？

獻的疑惑并未持續太久，她很快見識到允許人們保留一部分食物會産生的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