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三個春秋的長途跋涉,船隊終返日旸之地。
本來可以更早一些,但獻在返程時将一部分種子分給關系好的部落耽誤了時間,這才走了三個春秋,但對日旸之地而言,闊别七個春秋的船隊能平安回來就是好事。
整個夙沙聚落徹夜狂歡慶賀遠行遊子的歸來。
獻與歸來的衆人被一個又一個人拉着跳舞,從白天跳到晚上,從晚上跳到雞鳴,人都跳癱了。
獻趁人不備,拖着全身肌肉都在造反的身體逃出人群,找了個僻靜的地方休息,坐了沒一會便聽到腳步聲,頓覺無奈。“放過我吧,都跳一日了,我實在受不....”
霄笑道:“是我。”
獻扭頭見到霄,松了口氣。“是你啊。”
霄将一碗鹹魚粥遞給獻。“跳了這麼久,吃點東西。”
“還是霄好,餓死我了。”獻接過可以給兩三歲小崽洗臉的陶碗,拿起箸大快朵頤。
用鹽腌制再曬幹或熏幹的鹹魚别有一番風味,與黍米一起炖煮,便是米都變得鮮香,獻不一會便吃掉一半,胃不那麼難受了才有心思注意别的。
“汝怎麼一直看着吾?”
“發現一别七個春秋,汝的容貌并無變化。”霄歎息着摸了摸自己的臉,觸感清晰的感覺到皺紋的存在,感覺到自己的老朽,感覺到時間待自己的殘酷。
獻不贊同。“吾長高了,下船時吾量過,比起走的時候,吾長高了四寸(6.4厘米,一百粒粟為一尺=16.3厘米),吾相信,再過幾個春秋吾就會長成大人。”
霄看着獻稚嫩的臉,很懷疑獻的長成大人純粹是身體高度達到了,不是做為長生種的年齡到了,但也沒人知道獻這樣的存在究竟該以什麼标準做為成年标準,便沒對此說什麼。
霄笑道:“能見汝長大,吾也很期待,獻大人的模樣一定很好看。”
獻點頭。“那肯定。”
大口大口吃完碗裡所有的黍米與鹹魚,魚骨頭亦嚼碎咽下,獻将碗遞給霄:“再幫我打一碗。”
霄拿着碗回去再打了一碗。
一碗又一碗,獻一口氣吃了四碗才心滿意足的打了個飽嗝。
“飽了。”
霄看着碗,因為獻跳了一天的舞,打飯時她拿的并非日常吃飯的碗,而是平時用來盛湯的盆。
這樣的大碗,以獻過去的胃口,三碗就該飽了。
霄問:“獻,汝是不是進入抽條期了?”
進入抽條期後,人的身體會迅速生長,飯量暴增,一頓能吃過去兩頓甚至三四頓的食物。
獻摸着圓滾滾的肚子打着飽嗝。“抽條期?沒有,吾又沒有來月事。”
霄道:“汝的身體與吾等不同,不一定會來月事,但有無月事不妨礙抽條,而且汝七個春秋長高兩寸,這是以前沒有過的。”
獻一直以來的生長主打一個蝸牛爬,不,蝸牛都可以消化獻,能在生長速度上與獻一戰的也就水裡的烏龜。
獻摸着圓滾滾的肚子陷入茫然。
雖然從光焰那裡知道自己是什麼返祖羽人,但羽人的生理情況她還真不清楚,光焰也沒與她細說這些。
獻的食欲增加并非一時,而是一個春秋比一個春秋多。
回來一個春秋後,獻的食量便從四大碗變成五大碗,沒往六大碗進化不是不想,而是胃容量就那麼多點,塞不下更多食物,但問題不大。聚落裡一日兩餐,早上一餐,晚上一餐,獻準備了一大包魚幹在每日中午做第三餐,這才得以安撫肚子。
飯量如此增長,獻的身高變化自然迅速,回來的第二年便達到了大人的身高,被允許舉行成年獵儀。
活了兩百多年終于能參加獵儀的獻在獵儀上獵回一頭大象,大出風頭,成為成年獵儀上最靓的崽。
霄為獻遞上一身染色的華麗服飾——多年前送的那套華服早已穿壞——等獻穿上華服後又送給獻一隻嬰兒巴掌大的小龜。
獻好奇的看着龜甲上的紋路。“這是什麼龜?龜紋沒見過。”
“是吾從鲛人那裡得來的,他們說這是一種叫溟鼋的海獸幼崽,壽命非常長,可以長到山一樣大,便帶回送給汝。”
獻看着小龜的個頭大為驚奇。“這麼小能長到山一樣大?瞎編的吧?”
霄答:“就算不能,龜的壽命也很長,可以替吾陪伴汝很久。”
“别這麼說,汝還會活很久,可以陪伴吾很久。”
霄莞爾。“拂曉活了一百多春秋,亦不能長久陪伴汝,何況吾,汝的長久是吾等無法觸及的遙遠。”
獻認真道:“吾會記得她,記得汝,一直一直。”
霄笑着點頭:“吾相信汝,但吾還是希望留下些旁的東西。”
獻承諾道:“吾會照顧好這隻溟鼋,讓它長到山一樣大,它叫什麼名?”
霄想了想,回答:“既然它以後會長到山一樣大,便叫它介丘。”
*
現代。
難得休假的明儀坐在遊客位置上,看着其它遊客一袋又一袋的往海裡倒飼料,溟鼋大口大口吞咽着專門為它制作的飼料,忍不住道:“話說,這算一龜傳兩代,人走龜還在嗎?”
風神的壽命夠離譜了,但這烏龜也不遑多讓,甚至比風神還長。
拿着手機刷劇的司瑾随口道:“不止兩代。”
明儀不解:“怎麼說?”
“那家夥從介丘體型大到無法跟着旅行後,照顧它的人就變成了風神教,侍龜人傳了一百多代。分明是一龜傳百代,人走龜還在。”
明儀被說服了。“有道理,介丘也是教裡的元老啊,誰能想到霄心血來潮送的小龜會在未來創造金山銀海的财富。”
雖然步入現代後,介丘隻剩下吉祥物與招攬遊客的作用,但在更早的時代,介丘可是風神教的招财龜,為風神教帶來滾滾财源。
*
成為一名大人,自然也要面對大人需要面對的煩惱:催生。
聚落非常好奇,獻生個崽,崽會不會也有羽翼,若也有羽翼,那就太好了。
在這種好奇中,繁衍季一到便有男大人向獻求歡,源源不斷,前赴後繼,但被獻全數拒絕。
一段時間後,見獻不願與任何一個成年男性結合,聚落裡的長者忍不住讓與獻關系最好的霄與獻溝通一二。
霄也很開門見山。“衆人讓吾來問問汝,聚落裡三四百個成年男性,汝怎麼全數拒絕?莫不是沒一個看得上?”
獻抑郁道:“沒心情。”
霄想了想,問:“還在想種子的事?”
獻将帶回日旸之地的種子分成了兩份,一份分給日旸之地的諸部,讓諸部在自己活動的區域種一種,看水土不服的程度,以及種子在那片土地上長得好,另一份分給了大河上遊的部落群。
最終的結果是慘烈的。
椰棗嚴重水土不服,哪都不能種,麥好點,沒水土不服到哪都不能種,但比水土不服不能種更刺激人。
麥種種下後,隻在大河上遊的部落群大量存活,但是,産量感人,與兩河地區的畝産比起來,說一句骨折并不為過。
豌豆倒是适應良好,部落是大河上遊還是日旸之地亦或湟水下遊都能種,但這玩意在兩河地區的畝産就慘淡,搬了家也不可能突然脫胎換骨産量翻倍,它的産量還不如黍。最大的優點大概是豌豆生長期短,且不挑種植時間,春夏秋都能播種,可以與黍粟的種植收獲期錯開,可以做為一種補充糧,其次的優點是豌豆葉也可以食用,一種作物兩種收獲,因此能在這片土地上落腳,也隻是落腳。
耗費兩個春秋的時間,一路上為了保護這些作物付出心血不計其數,換回來的作物就這結果,船隊衆人沒吐血都是意志堅定。
霄安慰道:“水土不同,誰也不知道一方水土的作物移到另一方水土會如何,這次帶回來的作物不行,以後帶回來的作物總有适應水土的,便如豌豆。豌豆畝産雖然少,但果實與葉皆可食,春夏秋皆可種,可以多種些地,增加食物總量。”
豌豆産量是低了點,但不和其它作物的播種收獲沖突就是最大優點,這年頭的人缺啥都不缺地,完全可以多開墾一些田地用來種植豌豆,從而增加食物總量。
聽到豌豆,獻眉宇間的抑郁之色稍緩。
霄猶豫片刻,問:“汝想開了?”
獻答:“作物的事想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