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地鐵門,競速就開始了。
必須要立刻開始沖刺,才能趕在大軍湧過來之前上電梯。上了電梯還不能站住不動,要沿着左側往上走,才能在人群把閘機堵塞不通之前順利出站。這中間但凡慢了一秒,有一環跟不上,最後就能差出去十來分鐘。
下次隻在7号門上就好了。戴維抱着帆布包,被人簇擁着往扶梯處移動的時候暗暗提醒自己。8号門就離電梯遠了一些,失之毫厘差之千裡啊。
那個小明星給他發了自己家地址,叫他可以直接把食材外賣到家,隻要上門來做飯就好。但他看了眼用了券還需要180塊錢的購物車,還是下班繞了個路去生鮮超市自己買了點。七月天悶熱,進電梯時,汗已經濕透了泛白的T恤衫。
沒事,沒事,買這麼多應該夠這小子吃兩天的。兩天180,一天90,他上課一個月底薪1500,按人頭算提成,一個小孩8塊錢,這個月怎麼也夠用了。
他抱着一兜子蘆筍蘑菇蝦仁豆芽進了屋,這小祖宗看起來已經恢複得和沒事人一樣,開了門就鑽回房間裡,好像在連麥打遊戲。
這房子雖然和他住的小區面對面,但是裡面确實體面不少。他住的是專門給打工人住的20平米單人間,人家住的是兩室一廳溫馨小家。
當明星真好。有錢又有閑,長得還好看,還有人喜歡。
人家進屋了,他也就不多說什麼話——當保姆就要有當保姆的覺悟。戴維熟練地系上圍裙,眼睛卻盯着帆布兜裡這堆東西,心裡已經打起盤算。這蘑菇胖瘦合适,正好可以做軟炸鮮蘑,豆芽做成醋溜的,再煮點豆飯。
——不對。
他點開微信看那個大粉兔子頭像給他發的菜譜。
清蒸蝦仁,蘆筍牛肉,白煮玉米。
……誰知道是給人吃的還是給雞吃的。
但他還是照着做了。
敲了敲門,叫那個黃毛小債主吃飯。
“嗯,這牛肉真不錯,下次可以油再少點。”
“……我覺得你不用減肥,已經這麼瘦了,而且這些菜本身就很健康,油鹽調料什麼的不需要額外控制。不吃主食的話,應該也不怎麼管飽,其實生活化減脂就足夠——哎你這就吃完了?”
路遂川放下啃秃的玉米杆,“當然要控制了!不上鏡哪有工作啊。”
工作,戴維每天就是為了這個破工作起早貪黑,好不容易賺點錢,現在還得糊兩張口,他自己今晚都還沒吃飯呢,給人家又是蝦仁又是牛肉的。路遂川好歹算個名人,搜刮他這平民老百姓,天理何在啊!
越想越不公平,戴維把大拇指伸進眼鏡片裡揉了把眼睛。“你這工作多清閑呢,打着遊戲就把錢賺了。我們這老百姓得上多少年的班夠你們一條廣告費。”
路遂川在家隻穿一件寬松的T恤衫,一條大短褲,露出細白的胳膊腿,吃完就靠在椅背上玩手機。聽到這話突然咬牙切齒道:“清閑有什麼好……我想要工作……”
好家夥,還是個挺有事業心的明星。戴維稍微點點頭,從帆布兜裡給自己拿了瓶水。
“你是教什麼的,國畫?素描?水彩?”
“呃,”戴維一隻手扣着瓶蓋,“我是教少兒美術的。”
“?美術還有這個派系嗎?”他翻過戴維的朋友圈,都是他那什麼機構的鍊接,還真沒點進去仔細看。
“……就是教小孩畫畫,不分那麼細的。現在主要教認識色彩和形狀,然後畫簡筆畫。”
“噢!”路遂川一拍手,大笑,“幼教!”
“……”
怪不得這麼有耐性呢,無論怎麼說都不帶發脾氣的,性格也是孬孬的,就算急了,充其量是語調擡高一點,第二句就又掉回去了。你别說,雖然少言寡語,窩窩囊囊,但路遂川想象了一下他孩童繞膝無可奈何的畫面,還真挺逗的。
“唉,不過幼教也挺好,起碼是個正經工作。你看那些真去當畫家的,活着的時候都窮得叮當響,死了之後才出名呢。”
“……餐盒在哪,我把這些裝起來。”
路遂川稍微驚訝地看着他,“我以為你已經裝好了。所以這是明天的飯?我還以為是給我嘗嘗的。”
戴維也愣了愣,兩個眼鏡片上反射出吊頂燈的兩個光圈,“對不起啊,我忘了。”
太習慣做好飯就吃了,人生中第一次做預制菜。
“……”
第二天再來的時候,戴維有了準備。本來昨晚做完飯就可以走的,他非得把人叫出來吃,結果不得不重新又做一些菜放進冷藏。
白白浪費了一頓飯的錢啊!
今天做的是明天的飯。
今天做的是明天的飯。
他念叨着,從路遂川告訴他的那個郵箱裡摸出鑰匙開了門。
路遂川沒出來。從沒關嚴的卧室門裡傳出聊天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