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維做了很久的心理鬥争,第二天來得晚了些,畫室門口,昨天那個說禧姐要把自己弄到手的女生已經在門口玩手機了。
“小戴老師今天不稱職啦,昨晚是發生好事還是壞事啦?”
戴維低頭擰鑰匙,兩天沒有路遂川的看守,他的頭發又回歸了野人形态,“應該沒什麼好事吧……有我出現的事都沒什麼好事。”
開了門,又盯着這個一溜煙進去的背影問:“你今年多大了?為什麼每天都來?不上學上班嗎?”
“我?”女生把包放在她專門的靠窗桌子上,晃了晃手指,“我都結婚五年啦,留學回來之後一天班沒上過。喲,禧姐今天來啦。”
禧姐沒有進教室,打了個手勢示意戴維跟她進旁邊的小屋。閣樓如果用來住人的話,教室就是客廳,小屋就是卧室。雖然現在小屋裡隻有用來臨時休息的沙發床和堆積的雜物,但戴維仿佛已經看到自己的貞潔首當其沖面臨艱險的考驗。
雖然好像已經稱不上貞潔了?那根晶瑩剔透的鼻梁和白裡透紅的脖子不合時宜又橫沖直撞地進入腦子裡。
“那個,師姐,我……”
“你是不是擔心我要開除你?”
“啊?啊……”
“我确實對你有好感,我以為你已經知道了。但是看來你沒什麼想法,我呢也就不會繼續這個方向的努力。不過我可不是什麼戀愛腦,我已經三十多歲了,聘人和相親還是分得清的。之前說的那些都還做數,你也别有什麼心理壓力,我們還能做朋友吧?”
方純禧絲毫沒有失去她落落大方的風度。戴維看着她淡定的微笑,仿佛是她在拒絕别人一樣。如果昨天那些字真是她本人打下的,那也一定不是以一種舔狗的語氣,而是就像現在這樣,跟談合作似的開誠布公地全擺在明面上,談成了就成了,失敗了就撤回。
真是他這種慫貨一輩子都學不會的。
“嗯,真是麻煩師姐了。”
師姐忍不住笑,“麻煩什麼了?我以為你已經不像上學時候那麼謹慎了,現在看起來好像還是差不多,都有點,笨笨的。”
笨笨的意思就是不懂人情世故,就是不開竅,就是低情商沒有眼力見,就是人類群居社會的社交網絡裡一個沒有通路的離群值。
“也還是有不一樣的吧,”戴維強裝鎮定地讓自己笑一下,“以前我肯定不會主動說,估計一聲不吭就先跑了。”
太好了,工作保住了,面子師姐也替他保住了,戴維的人生又這樣簡簡單單地重新燃起了希望。想象中的風暴并沒有到來,他春風吹又生了。
從雜物間出來,那位已婚女士胳膊肘怼怼走近前來的小戴老師,壓低聲音問:“什麼情況哇,和我分享分享呗?”
這位老顧客最近放棄系統課程,又開始照着模型畫水彩了。小戴老師走近,看她調色盤上一坨又一坨看起來差别不大的紅黃藍。學了這麼長時間,好像還是沒什麼進步啊,不知道之後還會不會續課了。
不過自己現在已經不賺人頭費了,續課不續課好像也和他無關。
春風吹更生!
戴維故作沉穩地咳嗽兩聲,“沒有任何情況,畫你的。”
話說出口,又想起她貌似剛剛說自己結婚很多年了,說不定比他年齡還大,不應該語氣這麼不客氣。
“您今年……多大了?”
已婚女士噗一聲笑出來,畫筆在藍天上留下一條道子,“你這麼說話我還真不适應。我今年才二十七呢。”
噢,那比自己還小一歲。
“?你結婚五年了?”
年輕的已婚女士彎腰撿起筆,然後又翹起二郎腿,開始在那方小小的畫紙上刷漆。“是啊,我一畢業回來就結婚了,也沒找到工作,就靠我老公一個月給我打個幾百萬,我就随便出去玩玩。早兩年還願意滿世界旅遊,現在是吃也吃膩了玩也玩膩了,感覺生活真無聊啊。”
“……我做夢都想這麼無聊。”
一個月幾百萬的零花錢,戴維實在沒有這種想象力。不上班就是好啊,看起來絲毫沒有被歲月摧殘過的痕迹,讓他以為她是個什麼不務正業老是跑來畫畫的學生。
年輕的無業遊民已婚貴婦又關注到她的畫上去了。
“你說為什麼人家幾筆就畫得這麼有神韻,我就算照葫蘆畫瓢都畫不出來呢?是不是太沒天賦啦。哈哈。”
為什麼人家演戲一下就抓住神韻,我就算上了表演課也還是這麼拙劣呢,是不是不應該吃這碗飯呀。
這句黏糊糊的話沒來由地飄進腦子裡。路川那小孩說這話的時候是笑的,但是好像聽起來不是那麼開心,如果能幻化成狗形的話,耳朵大概是耷拉下來的。
“不是的,”戴維摸摸鼻子,“達芬奇還畫了好幾年雞蛋呢,你沒生活經驗沒觀察過,當然畫不出來神韻了。”
他好想給路川發個消息,告訴他大膽地去面對風暴吧,自己又能替他還債了!
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