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要帶小師弟出門?”葉乘舟肩上跳下一隻黑白團子,落地化成神情凝重的季淩霄。
如此摟摟抱抱,成何體統……一團水訣被拍到洛臨臉上,順着額前滑落的水滴,冰涼透骨,和沐桐仁念咒的嗓音一樣冷酷無情。
洛臨徹底清醒了。
沐桐仁撇開垮着臉的洛臨,他從袖中掏出一疊符咒,擡頭看向季淩霄。又見罪證,剛想發作的洛臨倒吸一口涼氣,随後便乖巧站在沐桐仁身後,不敢再有冒犯的動作,季淩霄也心虛地扭過頭。
“嗯,洛臨長期依賴符咒,為師昨夜探查經脈,才發現他丹田妖丹皆蒙塵。”沐桐仁搖着頭歎氣,但并沒有怪罪季淩霄的意思,他輕飄飄揭過符咒的事情,同季淩霄交待,“你們都太慣着他,既然狠不下心管教,那隻好由為師親自帶他下山曆練了。”
“若有變故,為師會盡量趕回。”沐桐仁看了看院内失去精魄的桑木,不太放心地拍拍季淩霄的肩。
“師父放心,我們也不是第一次看守道觀了。”季淩霄猛地點頭,生怕師父細究下去,要把自己拉上陪小師弟遭罪,季淩霄不太熟練地強行轉移話題,面上端起标準的假笑,“您準備什麼時候帶小師弟下山?”
沐桐仁忙着應付故意露出半截手臂炫晃悠木镯的洛臨,也沒拆穿他。
“許是明日一早。”他擒住洛臨亂動的胳膊,将人袖子扯下來,從木镯中抽出根枝蔓捆緊袖口。
季淩霄松了好大一口氣,他樂呵道:“好咧,我這就去幫師父和師弟去準備行囊。”
找到由頭,季淩霄一溜煙跑沒影,其他三個徒弟也都默契地扛起桑木返回南院,正琢磨事的洛臨一低頭,瞧見自己穿錯靴子的左右腳。
“大師兄怎麼這麼怕師父出門?”洛臨不慌不忙席地而坐,開始換鞋。
沐桐仁别過眼:“大抵是怕你多一個六師弟或六師妹。”
“啊?”洛臨不解,“師父是帶我下山曆練,又不是去收徒,大師兄擔心這個做什麼?”
“為師也不知道。”沐桐仁摸了摸鼻頭。
還未撿到洛臨之前,沐桐仁也曾是一棵潇灑的俊樹,他仗着自己萬年的修為,時常截斷根莖換地遊玩。
待修為撐不住他如此自毀根基的行為後,沐桐仁才勉為其難紮根在忘憂山間。
好容易紮完根,他發現自己本體上不知何時多了隻毛團。
沐桐仁是棵樹,和大部分林木一樣,他也喜歡這群在枝幹間栖息捉蟲的小精靈,他留下了本體上的山雀,護好毛團在他本體上搭的鳥窩。
才将養半年,桑木上剛掙出幾片綠色,沐桐仁便按耐不住自己行走四方的自由心,可惜本體憔悴不堪,他隻能憋屈地把根紮得更深了些。
如此憋悶數十年,沐桐仁終于想出個好法子,他用新生的枝葉和藤蔓給自己捏了個人殼子,把脆弱的本體留在山上,元神迫不及待擠進人殼子中,又出了山。
捏的殼子沒有紮根的苦惱,但也不能離開本體太久,沐桐仁玩了幾年回來,本體邊上多了個小童子。
童子手中捧着荷葉,在給他的桑木澆水。
童子看見他,眼睛一亮,把荷葉往桑木腳邊一丢,變回毛團親昵撲來。
真是天大的意外!
沐桐仁木着臉扒開撲到臉上的黑白團子,嫌棄捏住毛團半邊翅膀。
毛團受他靈力影響成精,沐桐仁卻受不住毛團一口一個“恩樹”的稱呼,毛團成了精便不能當普通毛團了。他既承了因,便擔一回教養的果,沐桐仁給毛團賜名季淩霄,收作徒弟。
傳完修煉法決後沐桐仁便又不怎麼管了,生怕桑木吸引山間野獸,出門遊玩前,他擡手一揮,在桑木周圍起了座空蕩蕩的道觀。
但沐桐仁忘了件要事,大荒封閉之後的人間,靈氣稀薄,他雖是殘軀,但承接的扶桑神木靈力猶在,加之有萬年的修為——不止本體桑木,他身上的靈力也總會吸引一些小東西。
沐桐仁每次從外面回來,袖中總會躲些沐桐仁不忍驅逐的小家夥,慢慢的,一隻毛團變成四隻毛團,沐桐仁每回道觀看顧一回本體,便多一隻修成人形的毛團徒弟。
意外一直持續到帶回洛臨。
道觀一院子毛團,遇上愛撲鳥雀的洛臨——一時間,道觀熱鬧起來。
沐桐仁每天忙于尋貓掏鳥救徒弟,逐漸沒了外出遊玩的心思。
季淩霄才終于結束了師父一出門,自己就要領師弟入門的噩夢循環!
如今沐桐仁又起遊曆心思,季淩霄不禁回想起那些年獨自奶孩子的痛苦經曆,可師父要下山,正如天要下雨般,無法阻擋。
唉……罷了,師父照顧小師弟也不容易,腰都折了。
季淩霄擰緊眉頭,認命塞了許多銅闆銀錢到自家師父和師弟的行囊中。
次日一早。
太陽剛擦過山頭,一宿沒合眼的沐桐仁拎起哈欠連天的洛臨,在季淩霄千叮咛萬囑咐下,揮着手浩浩蕩蕩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