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醒的小狸花像隻新生的幼獸，還睜不開眼，但他精準找到了沐桐仁釋放靈力的手，張嘴咬上沐桐仁的手指。

連續輸送了七天七夜的靈力被小狸花輕飄飄咬斷，沐桐仁薄涼的身軀，也卸了力般，跌在桑木旁。

“太好了，活了。”沐桐仁的身軀靠在桑木上，漸漸變回實體，季淩霄進屋給自家師父端來茶盞放在身側，沐桐仁無暇去顧，他抱着懷裡的狸花，頭一歪直接睡在了桑木底下。

小狸花過了好幾日才能像普通小獸一樣行走蹦跳，沐桐仁的目光一直緊随着小狸花，他看着終于醒來狸花憂心忡忡——小狸花不知為何，缺了一半神魂。

好一番探查，沐桐仁發現小狸花另一半神魂還完好地沉睡在自己原身桑木中，沐桐仁懷裡抱着狸花，召出一截枝蔓逗貓玩，心裡也在暗暗自慶幸。

幸好，還好端端藏在他原身内。

他本想剖開桑木，直接取出窮奇另一半神魂，但在将神識融回本體後，沐桐仁發覺，窮奇藏在他體内的半魂上，多了許多未修複的裂口。

沐桐仁将自己和桑木一分為二時，窮奇的神魂不知為何，竟也悄悄跟着他一分為二，把本來快養好的神魂又撕出許多傷口。

沐桐仁是棵活了萬年的神木，溫潤的木系靈力可以溫潤萬物，窮奇另一半神魂待在他的原身内，能得到極好的滋養，沐桐仁又看了看在身上亂爬的小貓，心下一軟。

小東西已經可以開口說話了。

一半的窮奇也是窮奇，他先帶在身邊。

洛臨便這樣來了，沐桐仁總抱着洛臨，不輕易撒手，小狸花被沐桐仁喂得極好，沒幾天就能攆着道觀内一群毛團奔跑。

道觀内的毛團看着新來的貓貓苦不堪言，但沐桐仁的徒弟們都很貼心，他們知道小狸花對師父很重要，況且，隻是被小狸花撓兩下而已，無非掉幾根羽毛，也不怎麼疼。

在洛臨又胖十來斤，體型長大一倍後，小狸花的危險指數直線上升，沐桐仁終于想起和觀内的毛團徒弟們解釋小狸花的身份。毛團們開智尚淺，除了最先啟蒙的季淩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隻一味應是。

洛臨縮在沐桐仁懷裡着聽得打哈欠，他伸了伸懶腰，傷了神魂又損了記憶的洛臨隻記得自己名字，他舔了舔沐桐仁搭在自己爪間的手背，也跟着毛團們喊沐桐仁“師父”。

叫得輕松，喊得順口，洛臨一喊喊了幾百年，偏偏苦了把做戲當真的沐桐仁。

他把洛臨從能揣懷裡的大小養成三米長的大貓，行為舉止和窮奇相差甚遠的小狸花早就以另一種方式住進了沐桐仁心中，再難移位。

他當徒弟養大的洛臨，曆練歸來後，卻因迷魂術對他生出雨露雲水的心思，沐桐仁難以抉擇。

他對洛臨隻有師徒情誼，但洛臨的神魂總是有養好的一天，他沒辦法丢下現在的洛臨，去接納最初的窮奇，但若不抛下現在的洛臨……他更沒辦法對着洛臨的臉，說出些好久不見的酸話。

愛人和徒弟……怎麼能是一個人，又怎會被他養成了兩人……

沐桐仁恍惚中竟也有些分不清，他心心念念的，究竟是誰，窮奇一體雙魂，千年前的善惡雙魂本是一家，偏偏在他手裡分成倆，沐桐仁苦笑，他心裡裝滿了當年的刻骨銘心，看着洛臨漸漸長開的面龐，越發像當年的窮奇留在心底的影子。沐桐仁搖搖頭，他還是無法坦然接受洛臨炙熱的情感。

是他自己将窮奇當成了兩人……怪不了别人。

“洛臨他還是為師徒弟，你讓為師怎麼高興得起來，如今師不成師，徒不為徒……有違人倫。”迷霧糊住雙目，教沐桐仁看不清，所謂師徒的枷鎖，無非是沐桐仁給逃避的自己，澆築的高牆。

“可我們是妖不是人……為什麼要遵循話本裡人類的禮法？您隻是小師弟師父而已，話本裡的師徒也總會……”沐桐仁冷冷瞥過來，季淩霄及時噤聲，把“滾在一起”四個字咽回去，但懷裡揣着的鳳景行偏忍不住再多一句嘴。

鳳景行：“師父書房内那麼多師徒相戀的話本子，是個小師弟都會想多的。”

季淩霄連忙捏住了鳳景行的鳥喙，叽喳亂叫的鹦鹉憋悶地使勁撲騰翅膀。

“小師弟平日不着調，師父您又總什麼都依他，我要是小師弟，也很難不多想。”季淩霄絞盡腦汁給懷裡鹦哥找補。

“确是為師的錯……”沐桐仁又歎口氣，他垂着的眼眸擡起又落下，最終化成自嘲地苦笑，“但總不能，現在才将他逐出師門。”

“師父您可别……”季淩霄也是一愣，這下換成他皺眉苦臉，小聲嘟囔，“我們都不想被小師弟真吞進肚裡。”

——

洛臨喜滋滋推開木門，剛走進院中，就聽見自家師父要将自己逐出師門的重磅消息，洛臨即刻拉着臉躲回沐桐仁卧房，擡手捂住雙耳欲蓋彌彰。

[不做師父不是正好？]“洛臨”開口揶揄。

“……那我就真的要被師父扒皮了。”洛臨悶悶不樂，明明不做師徒便能更肆無忌憚地求道侶，但洛臨一想到自己喚了數百年的師父，成為别人的專屬，就氣不打一處來。

洛臨既想做師徒，又想成道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