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年逾五十,改年号為廣德,适時謝渡任右相兼刑部尚書,張沄任中書令兼禦史大夫。
廣德元年,奕王出使吐谷渾,大敗而歸,帶回金銀财寶百車、駿馬數千。
謝渡穩穩接住奕王扔來的鎏金舞馬銜杯壺,拿在手中把玩了一番,道:“駿馬披銀戴珠,吐谷渾國王實在奢靡。”
像這樣的寶物奕王送了謝渡一箱。當初決定出擊吐谷渾,謝渡可沒少給他獻上銀子,為此每日上朝都得被張禦史彈劾。
他做得不過分,又确實能助力戰事,聖人總是打個哈哈掩蓋過去。再看如今,從吐谷渾皇室帶回來的東西可是謝渡獻上銀子的好幾倍。
“最近不見你去找江小娘子了。”奕王長腿一跨翹着二郎腿躺在搖椅上,腰部墊着個棉花軟枕。
謝渡道:“吃幾回閉門羹了。”
每次去江暮歸總是挂着臉子趕客,後頭一問許長安原因才知道是聽了張沄給她吹的耳邊風。
張沄日常:在朝廷上跟聖人罵謝渡,回家跟江暮歸罵謝渡,不高興了再寫首詩向天下人揭發謝渡的醜惡嘴臉。
謝渡道:“殿下把好事兒做了,惡名卻要臣來擔,如今臣是連家門都不敢出。”
有一日好不容易托許長安的關系見到了江暮歸,人卻說:“小店人小地小,受不起瑞氣千條的謝相大駕光臨。您要在這兒多呆會兒,店裡的客人是不是得賣衣裳讨飯吃了?”
“以你我之間的交情,難道信不過我?”
“我隻相信自己看到的。”
謝渡無言以對。
想必也是張沄太能幹,找到了一些證據,江暮歸私下看到就信了。那表情恨不得把自己生吞了,如此義憤填膺,真是個傻姑娘……
奕王道:“瞧瞧你,對我稱呼是越來越尊敬,話裡話外都是對我的不滿呐~難道這些美酒玉杯還不夠補償你?”
謝渡卻拱手:“殿下還是嫌臣名聲不夠臭。”
“臭都臭了,索性破罐子破摔,過點奢靡生活又如何?”奕王沐浴陽光,有了軍功後神清氣爽,煥然一新,“隻是可惜當初沒把張沄給殺了。”
起初張沄同清流一道,上下為奕王打通關系,時間久了羽翼豐滿,就差撕破臉皮指着奕王大罵。
“朝廷需要這樣的人。”
奕王道:“唉!倒也是,全都是走恭維之道的小人國将不國。”
“父皇盛年已過,兄長越發體弱,可還是有人偏偏要與我過不去。安回,你說應該怎麼辦?”
謝渡道:“不過是在朝中蹿跳,何必理會?”
“是麼?”
聖人如今有改立太子的心思,擔心現太子體弱撐不起國家,瘸子又于皇家顔面有損,不止一次在謝渡面前提起此事。奕王知道後推波助瀾,好不容易在半個月前才讓聖人在諸朝臣前表明心意。
可有個人第一個站出來反對,還上奏一封谏書,其言辭懇切,從禮儀之法談到社稷安穩,讓聖人為之動容。
奕王從搖椅上坐起來,面色仍舊和藹:“我不願手足相殘,能體面結束此事一直是我的心願。但他再如此不知好歹,我卻也不介意殺個家臣。”
和奕王相處經年,他一個皺眉一個變調的語氣謝渡都能猜出他的意思。
比如現在他确實是生氣了,謝渡便不能再替他說好話,隻得附和奕王。
安撫住他,見他又談起了私事謝渡才垂眸,低頭思索。
“安回,你也不小了,卻還未婚配。本王的妹妹現在喜歡你得很呐,還說非你不嫁。”
謝渡淡淡拒絕:“臣哪有這樣的福氣。”
“萬安可不這麼說,她說能嫁給你就是她的福氣了。”奕王偷偷擡眼觀察謝渡的反應。
謝渡不喜不怒,語氣透出淡淡的悲哀:“公主尊貴,本不該把福氣捆在他人身上。”
“看來不知好歹不止張沄一個。”
奕王站起,背對謝渡,不容置喙道:“給你半年時間準備。”
半年……
謝渡垂頭躬身,緊閉雙唇——
不知為何,在這件事上,違心的話說不出口。想拒絕,可是擔心牽連她……
奕王等着他回答,謝渡沒撒謊,隻是換了種方式:“殿下,臣以為在塵埃落定之前最好莫要牽連旁人。”
“你以為我說的半年是什麼意思?沒必要擔心萬安。半年後,這幾年的恩恩怨怨也該有個結果了。而在那之後……”
之後,他的父皇應該退位了,他需要構建新的朝代,從物到人,都該是新的。
他接着道:“安回,本王從來不否認對你的需要。”
沒錯,他需要一個謝渡這樣的人為他辦事。并非毫無底線,可做起事來靈活,偶爾利用規矩也不含糊,能力夠強,不是對手就是盟友。
“多謝殿下如此看得起臣。”
話不投機半句多,謝渡不想繼續聊下去,三言兩語送走了奕王。
張沄和謝渡在朝堂上打得火熱,江暮歸夾在中間左右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