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呀就别拿他取笑了,阿狐哪裡會學狗叫,要學也是學狐狸叫嘛!”
“哈哈哈哈——”
在一群少男少女的哄笑聲中,一連串憋悶的咳嗽聲此起彼伏。
推開小屋的門走了出去,她看見一個面熟的少年正被人圍成一個圈,跌坐在雪地中央。
少年的臂上還纏着一圈白布帶,是上次為了護住她時留下的痕迹,殷紅穿過灰白,化作淡淡的血沫般的紅色。
“誰讓他同他那早死的老娘一樣,是個晦氣的狐狸種,狐狸最會什麼,你們難道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當然是發騷了!”
“哈哈哈哈——”
人群中為首的另一個少年,一腳踩在那個被叫作阿狐的少年的肩上,惡狠狠地碾了碾腿腳,惡狠狠道:“阿狐,别以為你得了音娘青眼就可以目中無人了,等你年歲到了,音娘一準把你賣出去做娈童,你信不信?”
阿狐面上滲出層層薄汗,下颌緊繃,唇色發白,像是沒有把旁邊嘲諷的話放在心裡,他隻是一味的緊閉着眼,蜷縮着身體,忍受着。
她轉身合上門,從門後的夾角處翻出一根藤條,拼勁力氣往門上抽了幾下,接着她撕扯着嗓子開始哀嚎。
“師父、師父,求求你,别打了、别打了,我再也不敢了!”
她喊完一句,就趴在門上聽外頭的動靜,果然,門外的吵鬧聲一時間全都靜止了下來。
她趁機又喊:“師父,饒命啊,師父!”
一邊喊,一邊揮起藤條胡亂狂抽,她越抽越起勁,為了顯得逼真,還親自在地上滾了幾圈,撞倒了幾上的油燈,噼啪澆了一地。
門外人聽到門裡的人嚎得這麼慘,抽打聲落雨似的沒停過,個個吓得渾身一噤,腳步聲亂作一團,不一會兒就全都跑光了。
她聽門外總算沒了聲響,這才放下藤條,鬼頭鬼腦地從屋内走了出來。
“你還好吧?”
她走到少年旁邊,将他扶站起來,手不小心碰到了他臂上的傷口,少年眉頭微微一皺,帶着唇角的破口裂得又大了些。
“哎呀,我這……”
她有些窘迫,隻好招呼少年道:“我屋裡有藥,要不你來,我幫你擦擦。”
她确實有藥,且還不少,這都多虧了音娘的“好心腸”,每回訓過她,都會命人再送一些新藥來,生怕她這棵将來的搖錢樹會破了相似的。
少年掙開自己的胳膊,僵硬地搖搖頭,就想往回走。
她一步攔在他的身前,就像那天他攔在她的面前,不讓她踏出那扇門一樣。
“你叫阿狐?”
這回,少年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隻是愣愣地看着她,好像在看一個不相關的人。
“他們為何要欺負你?”
少年埋下頭,依舊不答。
“你又為何長得和我們不大一樣?”
她指了指少年卷曲的發尾,以及眼眶中那雙淺如琥珀的眸子,期待着他的回答。
她好似是忘了,音娘告訴過她,阿狐是個啞巴,她就這麼立在那,靜靜地等待着什麼。
少傾,阿狐總算認命似的蹲下身來,随手撿來一條掉落在身旁的松針,在鋪着薄雪的地上歪歪扭扭地寫了一個字。随後,也頭都不回地走了。
她楞在原地,圍着那字左繞右轉看了半天,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糟糕,她忘記告訴阿狐,她不認字的。
春去秋來,院裡的樹葉綠了又黃,枝頭的紅花開了又謝。
如今,又是一年春至。
這三年裡,她随音娘學了不少東西,體态也豐腴了不少,就連邁出步都有了幾分風韻。
她和阿狐成了最好的朋友,在這一方小天地裡有說有笑。
不過,更多的時候是她在說,阿狐就隻管靜靜地聽。
女闾的日子雖苦,但有阿狐在,她倒也不覺得難捱。
近來,她都還算乖巧,各門技藝都有所精進,因而在春時下過第一場雨後,音娘允她帶着阿狐一同上街,去鋪裡采買一些做春服用的料子。
回程的路上,田埂上揚起的風翻起天邊五彩斑斓的紙鸢,靈動狡黠,卻也自由。
她與阿狐抱着絹布,一前一後走在小路上。
忽地,一陣馨香飄過。
她随風回眸,隻見身後的阡陌之上,伫立着一道如玉般的人影。
那人在春風中對她含笑。
“可還記得我?”
那人問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