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棘手的傷勢,你又不會處理,我總不能眼睜睜看着你受罪。”
他話也說得輕巧,就像她這傷是别人下的手,與他無關似的。
見她不搭話,公子又道:“這荒山野嶺的,隻有你我三人,除了我,能為你療傷的就隻剩那個小啞子。”
“你是我的人。”
“倘若論起親與不親來,也該是他和你保持距離。”
幾乎在一瞬間,她的心跳停滞了。受過傷的那個血淋淋的口子,也似乎在恍惚間逐漸凝結。
她下意識地回過頭,眼角的餘光瞥見他那雙美麗的桃花眼,仿佛在這一刻,那雙眼睛化作了春日下的繁花,漸漸把她包圍。
她不知道白日裡被阿狐抱進懷裡時,公子有沒有看在眼裡。
可公子會同她說這些,也許隻是為了讓她記住。
她是被公子帶走的,是他的附屬品,不屬于除他以外任何人的附屬品。
公子扶住她的後背,轉過她的身子,她得以面對着他,卻也忍不住低下頭去。
公子手持小刀,比劃在她的傷口處,寬慰道:“會很疼,你多忍耐些。”
她點點頭,公子正待下手,一陣清風掠過,把本就細微的火光吹得搖晃虛弱。
他不禁皺了下眉頭,一把擒住她的腕子,把她整個人拉坐在懷中。
她僅剩一件單薄的裡衣,受了傷的肩露在外頭,夜風吹得她瑟瑟發抖。
公子把她按在懷裡,傾身挪近油燈,火光由此才照得清晰了些。
鋒利的刀尖劃過細膩的肌膚,血色如花瓣般盛開。
心跳聲轟鳴,蓋過了疼痛的襲擊。
她全神貫注地注視着近在咫尺的他,就像是飲下一杯迷酒那般神魂颠倒。
公子有長而密的睫毛,眉眼半合時尤為靈動,隻是他鮮少為誰垂下雙眸,因而此時的靈動則顯得愈發難得。
她盯了他許久,終于鼓足勇氣問。
“父兄為何要教我殺人?”
挖出那暗镖後,公子放下手中帶血的刀,換取幹淨的白布敷上傷藥,輕輕蓋住那微微凸起的血痕。
“想要在這亂世中活下去,你就要有屠戮的本領。”
公子擡眸看向她的眼睛。
“素萋,這世道弱肉強食,你若不會殺人,終有一天,你會為他人所殺。”
“父兄我……”
他說到這微微一頓。
“不想看見你死。”
他的眼神如此明亮,如若天生的璞玉,無需精雕細琢,就能散發出迷人的光彩。
她在公子的眼中看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真摯,是一種縱使山崩地裂都無法轉移的真摯。
誰讓她隻是個無名無姓,也無過去的妓子,這世上本沒有人在乎她的生死,除了公子。
無論公子是把她當做一個殺人的利器,還是其他的什麼東西。至少在這一刻,公子對她所言和所期盼的那些,都是切切實實存在過的。
隻為了這一刻也好,隻為這一刻,她可以為公子赴湯蹈火,生死不渝。
她遲遲沒有答話,公子将她抱回了原位,轉身又拿出一塊白布擦拭起腿上的濕潤來。
她順着光線望去,但見公子紫蒲色下袍的一處,被不知哪兒來的一灘水漬洇成黑色,蹭過的白布上還留下淡淡的粉紅印記。
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一時血氣上湧,渾身都升騰着滾燙起來。
公子倒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似的,亦如尋常般好聲好氣道:“無礙,我去沐浴更衣,你也早些休息。”
她還愣着來不及有反應,就見公子緩步走了出去。
仰面躺在榻上,她哀歎一口氣,拉起褥子沒過頭頂。
雖然很不想承認這個事實,但這确實是個不容忽視的事實。
她有癸水了。
作為從年少邁向成熟的一個标記,她少女時期的第一次初潮,就這麼不聲不響地落在了公子的懷裡。
真叫人難以啟齒。
她也是後來才知道,公子年長她六歲。
從莒父那場驚天動地的大雪裡把她撿回來的那年,公子也才十六歲而已。
可如今,離及冠還差一歲的公子,已然是個高深莫測的武林高手。
他如此身手不凡,光憑自己亦能殺人于無形,又為何要含辛茹苦地去訓練一個的妓子。
隻是年少時的素萋想不到那麼長遠,更不明白命中饋贈皆有價碼的道理。
這世上,從沒有無緣無故的施舍,又何來毫無緣由的恩情。
她欠公子的,往後都得用命去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