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公子想要沐浴,便使喚無疾去取水燒熱,再送到他房裡去。
竹屋的小柴房裡有一口大缸,缸中的清水都是白日裡,無疾一桶一桶從附近的小河裡挑回來的。
在這寒冷的冬夜,沐浴是一件極其繁瑣的事情。
需将冷水一瓢瓢舀進鍋中,再拾柴燒火,待水面沸騰,再将燒好的熱水又一瓢瓢地舀進木桶裡。
這一來二去,冷熱交替,無疾的雙手浸在其中,手上的瘡口難免愈發嚴重。
素萋看着無疾在火堆前忙出一頭熱汗,趕忙上去幫着他添柴扇火,心裡暗罵着公子可真會折騰人,都落魄到住在這荒郊野嶺了,還放不下從前的那些貴族做派。
好不容易把水燒滾,倒滿了整整兩個大桶。無疾二話不說,咬牙一手拎起一個,跌跌撞撞就要起身。
他手上的傷口受發力的牽扯,裂得又長了些。
素萋于心不忍,奮力搶過一桶熱水,強蠻道:“你歇着,我去替你送。”
無疾把頭搖得飛快,支支吾吾地說:“公子……沐浴,公子……是男子。”
他話雖說不完整,但素萋依舊能明白他的意思。
無疾是擔心,公子是男子,沐浴需脫去身上衣物,若由素萋去送,左右有些不大合适。
素萋回道:“沒事,我隻送到門邊就好,推門時我也閉上眼睛。”
話是這麼說,可素萋對于會不會看到公子的赤身淨體,其實并不在意。
她是個妓子出身,從前在凝月館的時候,音娘為了教養她伺候男人的本事,沒少讓她見過男人的身子。
畫在圖上的也好,實實在在的也罷,身在女闾的那三年,她看過的男人身子,不說上百,也有幾十。
若要往深裡說,莫說是男人的身子,就是男女之間的那檔子腌臜事,她也是了若指掌。
隻是送個洗澡水罷了,實在不是什麼大事,還不至于讓她覺得面紅耳赤的地步。
她會這麼說,無非是想寬慰一下無疾,好讓他不要有那麼多負罪感。
況且就憑這兩桶水的份量,對她一個習武之人來說,也算不上什麼。
無疾本還想再退拒,素萋卻沒有給他機會,提起水桶,健步如飛地沖出柴房。
拐過一個彎,到了公子的房門前,素萋把水桶放在地上,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
房内,公子的聲線慵懶暗淡,帶着一絲沙啞。
她推開門縫,往裡張望了一眼。
房中擺着一個半人高的空木桶,桶邊立着的椸枷上挂着公子白日裡穿的紫色深衣。
可放眼望去,并沒有看見公子的身影。
她輕緩提步走到桶邊,把手中桶裡的熱水盡數倒了進去,而後,轉身走出門外。
她剛合上房門,便聽見屋内傳出攪動的水聲,想來應是公子正在手試水溫。
不多會,又聽見踏入水中的聲音。
她這才放心準備離去,卻聽見門裡的公子喊道:“你來,再替我捏捏肩膀。”
她沒有應聲,腳下的步子邁不開分毫,心底也有些猶豫。
公子定是以為來送水的人是無疾,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若知道送水的人是她,不僅不會輕饒她,興許還會責罰無疾,因而她也不敢回絕。
她透過微張的門扉打量屋内,發現公子頭靠桶沿,以濕潤的帕巾覆住雙眼,看不到周遭環境。
她這才将心安放回肚子裡,盡量讓自己走路的腳步聲沉重些,好像個男子那般。
房裡霧氣缭繞,白蒙蒙的一片猶如拂面的紗巾般使人看不真切。
夜風穿過門窗的間隙鑽了進來,吹散了一些濕氣,也把燈火搖得又顫了幾分。
她先是取了些餘下的溫水淨手,擦幹後走到公子的身後,雙手緩緩落在他的肩上,輕柔地揉捏起來。
公子會武,肩臂處的肌肉較之常人而言也更加清晰,這與他那張俊俏且略帶柔美的面容頗有不同。公子的身軀精幹有力,哪怕沉浸在模糊的迷霧中,也依舊難掩男子的剛性。
她的指尖劃過他細膩的肌膚,觸感溫熱輕柔,宛如在寂靜的冬夜裡觸摸了和煦的春風。
水珠自他下颌的棱角處滑落,安靜地在墜落在她的指縫中,空氣中的沉默帶着些令人焦躁的不安。
“再重些。”
公子吐出一口氣,沉在水中的手臂擡起架在桶邊。
素萋深呼吸幾下,加重指尖的蓄力,強迫自己的思緒集中,盡量不去看掩藏在溫熱水下的那些東西。
有什麼好看的,又不是沒見過。
她暗罵自己幾聲沒出息,但又難以抑制地感到好奇。
像是公子這般俊美如仙的人,是不是也像旁的男子那般,有那種頗讓人難以啟齒的東西。
若是有,那公子的那處,是不是同他的臉一樣完美。
想到這裡,她沒由來地一陣面紅耳赤,一下子沒崩住,手尖微顫,單薄的指甲擦過公子的肩頭,留下一道清淺的紅暈。
偏在這時,吃了痛的公子渾身一顫,那原本暗藏在水下的一雙長腿也在陡然間挪了半寸,有什麼東西在水中逐漸變得清晰起來,叫人不得不在意起來。
此刻,她徹底亂了。雙眼着了魔似的不受自己控制,就連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某種信念,也在頃刻間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