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身子是身子,心是心。”
他忽然轉過頭,一雙明亮的桃花眼怔然地望向她。
在那未知的盡頭,靈魂的最深處,他說出了他埋藏在心底已久的一句話。
“我不去管你的身子如何,但你的心……”
“你的心,隻能容我一人。”
他借着昏暗的光,輕緩地解開她身前的衣帶,再又輕緩地親吻着她。
從脖頸到臉頰,從鼻尖到唇瓣。
案幾上的銅爐裡,星星閃閃的微光也悄然滅了。
在這幽深的寂靜中,唯有衣料簌簌、喘息漸濃,和愈發升騰的酒醉迷香。
過了兩日,貴寶呼哧帶喘地跑來報信,說是長傾大人又來了。
這回他學機靈了,沒有第一時間回來報信,而是貓腰蜷在窗棱下,把長傾同管事說的話,一字不落地都聽了去。
素萋直誇貴寶頭腦靈光、辦事得力,賞了他兩枚刀币,叫他上街買隻燒雞吃。
貴寶興高采烈地摸了刀币就想走,剛擡腿就被素萋攔了下來。
素萋轉頭伏在案前寫了幾支竹簡,囑咐貴寶好生揣在懷裡,買完燒雞順道去城東最大的那家旅店跑個腿,把這幾支竹簡交給從齊國來的公子。
貴寶先是一驚,顯然未料到齊國金尊玉貴的公子此刻竟就在曲阜,接着他撓撓頭,面色焦灼且為難,可還不等素萋開口,他又心一橫,捂緊竹簡攥緊刀币,扭頭就跑了個沒影。
素萋在竹簡上說,公子預料得不錯,長傾受家宰支武的囑托,将于一月之後把她從紅香館接出,送去家宰的宅邸做家妓。
隻是那全卷的《杏花戀》原稿雖然在手,但她卻從未去過齊國,更從未聽過《杏花戀》的後頭。
至于這後半首曲子該如何唱,她一時還真拿不準主意。
上回支武到紅香館來是初次見她,加之公子擲出的那一發九齒輪攪亂了他的注意力,因而他并未察覺到她隻唱了前頭。
此次入他宅邸做了家妓,必要使出渾身解數才能博得他的青睐。
所謂機緣難求,成敗也就在此一舉。
傍晚時分,貴寶拎着一隻荷葉包好的大肥雞,從門外興沖沖地趕了回來。
素萋還沒來得及問話,貴寶就從懷裡掏出一支竹簡交到她手上。
上書二字齊文——音娘。
七日後,一趟從東北方向駛來的馬車緩緩踏入曲阜的城阙,車轅上挂着清脆的銅鈴,車檐下墜着飄逸的薄紗。
馬車慢悠悠地在紅香館門前停下,車夫卷起竹簾,一個穿戴華美、富麗雍容的女子從車上走了下來。
素萋趕忙出門去迎,還未走到跟前,她便一聲不吭地跪了下去,怯生生地喊了聲:“師父。”
音娘手捏絲帕,搔着脖頸上的香粉,頗為不耐地道:“這兒南一點兒的地方當真來不得,還未夏至,曲阜竟如此悶熱。”
離開凝月館三年,亦是離了師父的三年,三年不見,素萋本是百感交集,差點兒擠出兩滴淚來應景。
不料音娘前後不搭的一句話,倒讓她險些笑出聲來。
音娘不悅地蹙了蹙秀眉,瞥了一眼杵在素萋身後的貴寶,問道:“這個臉生的是誰?”
“阿狐那個狗崽子呢?”
“當初不是跟着你一塊兒走了嗎?”
她邊說邊往紅香館門前打量,好似再仔細一點兒,就會發現阿狐正躲在哪扇門、哪扇窗後面偷瞧她。
音娘隻是随口一問,可素萋卻放在了心上。
她聲音低落道:“他……不在。”
“不在?”
“那他在哪兒?”
音娘絮絮叨叨說:“那孩子可憐兒,從小沒了娘,我白養他這麼些年,他一點兒舊情不念,轉頭就跟你跑了。”
“跑了就跑了吧,我也樂得清靜。”
“可他從未離過凝月館,這外頭的世道多亂,他一個啞子,又不會出聲,要是受了旁人欺辱,想伸冤都沒個法子。”
素萋聽到這裡,心下隐隐一陣絞痛,暗自下定決心,等殺了支武替公子報了仇,等她了卻了公子的恩情,她一定要回到無疾的身邊去。
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是今生決不能分離的親人。
她自責愧疚,把離開凝月館之後的事一五一十地都告訴了音娘,卻保留了她最初習武的目的。
那是她和公子心照不宣的秘密。
她為公子所用,為公子殺人。
倘若音娘知道了,也一定會心疼的吧。
音娘聽完前因後果,思忖着點了點頭,長歎一聲:“留在竹屋也好,他雖會開口說話了,但終究性子孤寡,還是僻靜安逸的地方更适合他。”
“對了,你方才說他叫什麼來着?”
“無疾。”
素萋答說。
“這名字委實不錯。”
音娘笑着附和道:“不曾想,他居然還是個白狄人的種。”
“罷了。等我從曲阜回去,路過再去看看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