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蟬在琉璃瓦檐上拖出長長的顫音,曲橋下的錦鯉攪碎滿池雲影,黃鹂鳴啭穿過幾層花牆,驚得畫眉鳥踢翻籠中青瓷水盂。
桃施一連在徐家歇了兩個月,才堪堪能下地行走。徐琰本是高興的,可這期間,崔筵沒送來一封信,京中還在流傳幾句風言風語,可把她愁壞了。
她瞅兩眼躺在貴妃椅上養神的桃施,像是下定某種決心一般,蹑手蹑腳的走過去,趴在她耳畔輕聲道:“崔筵來了——”
她本意隻是想吓唬一下桃施,可沒想到她反應也太大了,還沒來得及看清她慌亂的神情,就要去扶起她摔下椅子的身體。
“嘶~”桃施叫出聲來。現在她被徐琰養的都嬌氣了許多。
“我可不是有意的哦。”徐琰伸出三根手指發誓,卻想到她現在還沒複明,又默默放下去。
桃施頭一撇,懶得和她計較。在這兩個月,這種把戲徐琰不知道用過幾次,可每一次她都能上當。
徐琰見她沒反應,扯出矮凳坐過去,“小清清,我跟你說件事你别生氣行嗎?”小清清是她給桃施取的小名,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她十分喜歡這個嫂子。
桃施低應一聲,轉過頭。
“就是……就是崔筵他……”徐琰攪着手指,面露難色。
“你說吧。”桃施還以為她要趕自己走,結果卻是崔筵的事情。
“就是他整日流連平樂樓,昨晚還點了十八個舞姬留在房裡過夜呢。”徐琰迅速說完,謹慎擡頭關注桃施的表情。
她還以為桃施聽到這個消息會比方才更激動,哪知她隻是淺淺點了一下頭。
“你都不擔心嗎?”徐琰憤懑道:“都說男人花心,我原以為崔筵哥不會這樣,沒想到竟也是一丘之貉!”
桃施看不見她,可聽這聲音就能想象到她的表情,一定很精彩,沒忍住笑出聲來。
“很好笑嗎?”徐琰尴尬的捋了捋鬓邊,質問道。
桃施嘴角的淺笑未落,将頭靠在椅子上,任憑清風吹亂她的發。
徐琰敲響椅背:“喂,那是崔筵呐,你夫君!你都不管管嗎?”她雙手抱胸,“别到時候娶回來一個小妾你痛哭流涕的過來找我。”
“行,你說我怎麼管?腿都走不利索,眼睛還瞎了,能管得到什麼?”桃施無奈攤手。崔筵死在外邊都和她沒關系。
幾年前傷過她一次的男人,如今又傷她一次,都不知道她還有幾條命夠他再傷一次。
說到眼瞎,徐琰有些愧疚,不好意思道:“誰說你眼瞎了?這是可愈的知不知道?”末了,她軟下聲音,“隻是還需要些時間罷了。”
見桃施又不吭聲,她腦子裡閃過一個主意,趕緊湊上去,在她面前低語幾聲。
*
“當真要進去?”桃施鼻腔中嗅到熟悉的脂粉味,猜到到地方了。
徐琰點點頭,“當然。我打聽過了,崔筵就在二樓的廂房内。咱們就是要讓他看到你如今的處境,愧疚愧疚,沒準兒從此潔身自好了呢。”她沾沾自喜,覺得自己又聰明又機智。
桃施無奈的接過婢女遞來的拐杖,撐着腿往裡走。平樂樓她來過,對裡面的格局還算輕車熟路。
“什麼風把您這位大尊吹來了,怎麼,今日得空閑?”一道圓滑的女聲插了進來,桃施感受到自己胳膊上的重量輕了許多。
徐琰連連擺手,“不了不了,今日我還有事呢。”
那女聲還是不依不饒,“害,也是華兒他命好,一進來就跟了你,再沒讓他服侍過别家娘子。可這惹了不少郎君妒忌,如今他卧病在床,也沒個人噓寒問暖,可把我憂死了。”她掩嘴抽泣幾聲。
徐琰聞言立刻松開桃施的胳膊,“什麼?他生病了?何時的事?生的什麼病?嚴重嗎?”
一連串的問題,将那女人砸暈了,她用帕子輕拍徐琰的胳膊,“是生病了,你許久不來,他以為你厭棄他了,也不肯讓我跟你說。”
徐琰若有其事的點點頭,最近她忙着照顧桃施,是很久沒見過他了。
桃施懂事的挪動腳步,“沒事,你去忙,我自己去找崔筵就好。”真是天助我也!等徐琰走了,她也溜。
徐琰面露難色,躊躇半晌,還是讓婢女陪着她去吧,反正别人夫妻倆的事她也不好摻和。她再三叮囑,一定要把桃施送到崔筵廂房外面。
桃施聞言,臉聳拉下來,面如菜色的讓婢女扶着自己上樓,期間她多次撇開婢女的手都撇不動,最後隻好認命。
“崔夫人,就是這裡了。”婢女将她領到一間裝飾華美的包廂前,裡面時不時傳出酒杯碰撞和談笑聲。
“嗯,你先下去吧,我自己進去。”
“這……”婢女有些躊躇。
桃施溫笑一聲,“家醜不可外揚,還請娘子一避。”